断刃谷大捷的余音尚在京城上空回荡,一道淬毒的暗箭便已离弦,直指刚刚因功晋封的安平郡主——沈青瓷。
“臣,御史台王焕,弹劾安平郡主沈青瓷!”朝会之上,一位面容肃穆的御史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字字如刀,“其执掌医药统筹司期间,虽有小功,然近来恃宠而骄,屡违规制!其一,未经兵部与内阁合议,私自调动郡主府护卫,擅改朝廷既定军资运输路线,致使药资险遭不测,此乃僭越专权之罪!”
“其二,与北境璟王往来过密,书信频繁,恐有干涉军机、内外交通之嫌!其三,统筹司账目虽表面清晰,然其中采购、运输诸项,多有蹊跷,难保无中饱私囊之举!望陛下、太子明察,收回其掌管统筹司之权,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几条罪名,条条致命!尤其是“僭越专权”与“内外交通”,几乎触及了皇权与军权的底线!若坐实,不仅沈青瓷郡主之位不保,恐有性命之忧,更会牵连远在北境的燕知珩!
太子燕承稷坐在御座之旁,小脸紧绷,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他本能地不相信这些指控,但他毕竟年幼,面对如此凌厉的弹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下首的张阁老等重臣。
张阁老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其他几位大臣也神色各异,无人立刻出声。
朝堂之上,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
……
郡主府内,消息很快传来。
“小姐!不好了!王御史在朝会上……”云雀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话未说完,已是脸色煞白。
沈青瓷正在翻阅一批新到的药材样本,闻言,执着样本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稳,将样本轻轻放下。她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
“慌什么。”她声音淡然,“该来的,总会来。”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研墨,动作从容不迫。
“小姐,您这是……”
“写自辩折子。”沈青瓷头也不抬,笔尖已然落下,“既然有人想将事情闹大,那我便陪他们,将这道理,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辩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力量。
……
朝堂上,短暂的寂静被打破。
“王御史此言差矣!”一位与张阁老交好的官员出列反驳,“安平郡主调动护卫,事出有因,乃因之前军资于黑风峡被劫,为保药资安全送达前线,不得已而行权宜之计!岂能因噎废食,坐视前线将士无药可用?”
“至于与璟王书信往来,郡主曾奉旨协理北境医药事宜,互通消息,乃为公事,何来‘内外交通’之说?王御史岂可妄加揣测,污人清白?”
“账目一事,更是无稽之谈!统筹司账目公开透明,随时可查……”
支持沈青瓷的官员纷纷出言辩护,与王御史一系的人针锋相对,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太子燕承稷看着下方争执不休的臣子,小脸涨得通红,猛地一拍御案!
“够了!”
稚嫩却带着怒意的声音让争吵瞬间停止。
太子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北境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安平郡主于后方殚精竭虑,保障药资,尔等不为国分忧,却在此捕风捉影,构陷功臣!是何道理?!”
他虽年幼,此刻发起怒来,竟也有了几分威势。
王御史却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太子殿下!正因国难当头,才更需纲纪严明!安平郡主所为,是否合规,是否存私,非臣一人之言!若因其有功便可枉顾法度,则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
他竟是铁了心要将沈青瓷拉下马。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
“安平郡主沈青瓷,宫门外递呈自辩折子,请求觐见!”
……
沈青瓷穿着一身庄重的郡主礼服,虽孕肚明显,却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入这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金銮殿。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恶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觉,径直走到御阶之前,盈盈拜倒。
“臣女沈青瓷,叩见陛下,太子殿下。”声音清越,不见丝毫慌乱。
太子连忙道:“郡主平身。你的折子,孤已看到。”
沈青瓷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刚才弹劾她的王御史,而后转向太子,朗声道:“太子殿下,王御史所劾三事,臣女有话要辨。”
“其一,所谓私自调动护卫,擅改路线。黑风峡药资被劫,证据确凿,乃有心人所为,意在断我前线一臂。臣女身为统筹司主事,岂能坐视不理?调动府卫,实为无奈之举,亦是职责所在!若因固守成规而致药资再次被劫,前线将士因无药而死,此责,谁来承担?难道要等兵部与内阁层层商议,贻误战机吗?”她逻辑清晰,反问有力。
“其二,所谓与璟王往来过密。陛下曾赐臣女‘随时入宫行走’、‘查阅太医院所有藏书’之权,并命臣女协理北境医药。臣女与璟王殿下通信,皆是为商讨药材供需、伤病防治之法,每一封信件,皆有底稿可查,内容坦荡,皆为公心!王御史以莫须有之词,行构陷之实,其心可诛!”
她言辞渐厉,目光如电,射向王御史,竟让后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其三,所谓账目蹊跷,中饱私囊。”沈青瓷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呈上,“此乃统筹司自成立以来,所有款项收支、药材往来之详细账册副本,每一笔皆可追溯源头,经得起天下人查验!臣女愿在此立誓,若从中贪墨一文钱,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她环视众臣,声音带着一丝悲愤与决绝:“臣女一介女流,蒙陛下、太子信重,委以重任,不敢有片刻懈怠,日夜操劳,唯恐有负圣恩!如今北境烽火连天,将士们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尔等饱食终日,不思报国,却专行此等构陷忠良、自毁长城之事!岂不令天下忠义之士寒心?!岂不令前线将士齿冷?!”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将个人得失与家国大义紧紧相连,瞬间将在场许多中立官员的情绪拉到了自己一边。
王御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强辩:“巧言令色!你……”
“够了!”
一个虚弱却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自御座后的屏风内传出!
全场瞬间死寂!
只见两名内侍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皇帝,缓缓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他显然病体未愈,步履蹒跚,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扫过下方众臣!
“朕还没死呢!”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开始清算功臣了?!”
他目光落在王御史身上,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王焕!你弹劾郡主,证据何在?仅凭风闻奏事,就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污蔑郡主,动摇国本!谁给你的胆子?!”
“陛下!臣……臣……”王御史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皇帝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沈青瓷,语气稍缓:“安平,你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便已表明了态度。
皇帝又看向太子:“承稷,你可知,为何朕要晋封安平为郡主?”
太子恭敬道:“孙儿知道,是因为安平姐姐有功于国。”
“不止于此。”皇帝声音低沉,却传遍大殿,“更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凡真心为国效力者,无论出身,无论男女,朕必不相负!亦要让那些宵小之徒知道,朕的眼睛,还没瞎!”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稳住气息,厉声道:“传朕旨意!御史王焕,构陷功臣,居心叵测,革去官职,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务必揪出幕后主使!其党羽,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安平郡主沈青瓷,公忠体国,忍辱负重,着即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示安抚!统筹司一应事务,仍由其全权掌管,若有再敢非议、刁难者,视同通敌,立斩不赦!”
雷霆之怒,瞬间席卷朝堂!
王御史面如死灰,被侍卫如死狗般拖了下去。
所有之前曾对沈青瓷抱有敌意或心存侥幸的官员,此刻皆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向后殿,经过沈青瓷身边时,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沈青瓷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臣女,谢陛下隆恩!”
她知道,这场风暴,暂时过去了。皇帝以绝对的权威,为她扫清了障碍,震慑了宵小。
但她也知道,经此一事,她与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而远在北境的燕知珩,在得知京城发生的这一切后,又会作何反应?
北境的刀,或许很快就要染上新的血色。
京城的棋局,因皇帝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再次风云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