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于朝会之上的雷霆之怒,如同九天罡风,瞬间涤荡了京城的阴霾诡谲。王御史被打入天牢,其背后势力遭受重创,一时间,所有针对沈青瓷的明枪暗箭皆偃旗息鼓,朝堂上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郡主”这块金字招牌,如今真正成了沈青瓷的护身符,无人再敢轻易触碰。统筹司的运作前所未有的顺畅,户部款项迅速拨付,太医院配合无间,之前种种刁难仿佛从未发生。
然而,沈青瓷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松懈。她深知,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对手只是暂时蛰伏,等待下一个更致命的机会。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完善统筹司制度、拓宽药材来源、以及培养可靠人手之上。顾念之被她委以更重的担子,开始系统性地整理编纂各类战时应急医案,以备不时之需。
……
北境,落鹰坡。
燕知珩接到京城朝堂变故的密报时,正在沙盘前与将领们推演下一步进攻方略。他看着信中描述的皇帝怒斥群臣、力保沈青瓷的场景,紧蹙多日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但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京城魑魅魍魉,竟敢将手伸到她身上……”他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沈青瓷独自在京城面对那般凶险的局面,而他远在边关,竟无法护她周全,这股无力感与怒火交织,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王爷,李振雄将军派人送来军报,称其部已开始向前移动,似有与我军合击叛军主力之意。”陈锋进来禀报。
燕知珩冷哼一声:“他倒是会挑时候。”之前坐视不理,如今见他站稳脚跟,皇帝又明确表态,便想来分一杯羹。
“不必理会他。”燕知珩目光回到沙盘上,手指点向叛军主力盘踞的“黑石城”,“我们的目标,是这里。传令下去,三日后,拔营出发,兵发黑石城!”
他要以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彻底奠定北境的胜局,也让京城那些宵小看看,谁才是真正能安定江山之人!唯有如此,才能让远在京城的她,更加安稳。
……
就在燕知珩誓师出征的同时,京城皇宫深处。
皇帝靠在龙榻上,脸色比前几日更加灰败,气息微弱。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凝神为其施针,眉头紧锁。
“陛下……您今日脉象,较之昨日更为沉滞虚浮,邪毒内侵,已伤及心脉根本……老臣……老臣恐无力回天啊……”老太医收回银针,声音颤抖,跪伏在地。
皇帝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有一片看透世事的平静与深深的疲惫。“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还能……撑多久?”
“若……若静心调养,不用心神,或可……或可延宕一两月……”老太医不敢抬头。
皇帝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老臣……遵旨。”老太医叩首,躬身退下。
空荡的寝殿内,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他望着雕龙画凤的穹顶,眼神复杂。太子年幼,珩儿尚在北境,朝中虎狼环伺……这江山,他还能托付给谁?
沈青瓷……那个冷静、睿智、却又重情义的女子……或许,是他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留下的最后一步暗棋?
他疲惫地闭上眼,一个模糊的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形。
……
夜色深沉,郡主府书房内依旧亮着灯。
沈青瓷刚刚批复完最后一份关于在江南建立药材储备库的文书,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孕期的疲惫如影随形,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进来。”
影七无声无息地滑入室内,低声道:“主人,北境消息,王爷已亲率大军,兵发黑石城。”
沈青瓷心尖一颤。黑石城,叛军老巢,此战必是决战,凶险异常。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掩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京城这边,可有何异动?”
“王焕在天牢中受尽酷刑,但咬死无人指使,只说自己是为国尽忠。其背后之人,藏得很深。另外……”影七顿了顿,“宫中线报,陛下今日午后召见刘太医,密谈近一个时辰,刘太医出来时,面色极为难看。”
皇帝的身体……沈青瓷眸光一凝。联想到今日朝会上皇帝那异乎寻常的维护,以及虽虚弱却凌厉的气势,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皇帝恐怕是在强行支撑,为太子,也为燕知珩,扫清最后的障碍。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上心头。帝国的至高权力即将交替,这前夜的风雨,恐怕会比北境的刀光剑影更加酷烈。
“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天牢与皇宫动向,尤其是几位亲王和阁老的府邸。”沈青瓷沉声吩咐,“另外,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查清刘太医的底细,以及他近日都与何人接触过。”
“是。”
影七离去后,沈青瓷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孤月。腹中的孩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心绪不宁,轻轻动了一下。
她抬手抚上小腹,低声呢喃:“孩子,别怕。无论风雨多大,娘亲都会护着你。”也护着你父王打下的这片江山。
她取出那枚蟠龙玉佩,紧紧握在掌心,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跨越千山万水的力量。
燕知珩,黑石城下,望你旗开得胜。
京城这边,有我。
这漫漫长夜,我们各自坚守,静待……黎明将至。
……
北境,通往黑石城的官道上,大军沉默行进,火把如龙。
燕知珩骑在马上,回望南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黑夜。
青瓷,等我。
待我踏破黑石城,便是我归来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