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砂石与隐隐的血腥气,吹过黑石城外围连绵的丘陵。燕知珩的大军,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已将这叛军最后的堡垒围得水泄不通。
黑石城城墙高厚,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赵莽与北狄残部龟缩其中,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城墙上旗帜林立,防守森严,显然准备充分。
燕知珩并未急于攻城。他驻扎在城外十里处,每日派斥候细致侦查,绘制城防详图,同时派出小股精锐,不断袭扰、疲敌,切断城内与外界的零星联系。
“王爷,城内粮草储备,据降兵供称,约可支撑两月。水源引自后山暗河,难以断绝。”陈锋汇报着侦查结果。
“两月……”燕知珩目光冷冽,“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朝廷援军李振雄部虽已靠近,但态度暧昧,他必须尽快拿下黑石城,以免节外生枝。更重要的是,京城局势波谲云诡,他心中那份对沈青瓷的担忧,日益强烈。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黑石城后山陡峭的崖壁:“强攻正面,伤亡太大。关键在这里。”
“王爷,后山悬崖近乎垂直,猿猴难攀,如何用兵?”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燕知珩眼中闪过锐光,“明日开始,佯攻东、西两门,声势要大,吸引叛军主力。另选五百死士,由本王亲自率领,携带钩索、火药,趁夜从后山绝壁攀援而上,奇袭城内!”
“王爷!不可!您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众将大惊,纷纷劝阻。
“此战关键,在于奇袭能否成功!非本王亲自带队,不足以激励士气,临机决断!”燕知珩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必再劝!按令行事!”
……
京城,皇宫。
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已连续数日昏迷不醒,仅靠参汤吊着一口气。太医院束手无策,宫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太子燕承稷日夜守候在病榻前,小小的脸庞上写满了忧虑与不符合年龄的沉重。康王妃、张阁老等重臣轮流值守宫中,以防不测。
沈青瓷虽未入宫值守,但通过影七的渠道,对宫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知道,决定帝国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而她自己,因掌管着至关重要的医药统筹司,且与太子、璟王关系密切,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无法置身事外。
这日深夜,她正准备歇下,影七却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主人,宫中密报,有人试图在陛下的汤药中下毒!被我们安插在御药房的人及时发现,未能得逞。下毒之人……是刘太医的一个徒弟,现已服毒自尽,线索断了。”
沈青瓷心头巨震!果然有人狗急跳墙,竟敢谋害天子!
“陛下现在如何?”
“陛下依旧昏迷,但暂无性命之忧。太子殿下已下令彻查宫廷,封锁消息。”
沈青瓷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影七,你立刻想办法,将我们之前准备的、能鉴别多种常见毒物的银针和试毒药材,以匿名的方式,送到太子信得过的贴身内侍手中。记住,绝不能暴露来源。”
她不能直接介入宫廷斗争,但必须确保太子的安全,确保皇帝在最后时刻不被宵小所害。
“另外,”她补充道,“让我们的人,盯紧几位成年亲王的府邸,特别是……瑞王和齐王。”
……
北境,夜黑风高。
燕知珩亲自挑选的五百死士,口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黑石城后山脚下。仰头望去,崖壁如刀削斧劈,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上!”燕知珩低喝一声,率先将特制的飞爪钩索抛向崖壁凸起的岩石。
五百壮士,如同壁虎般,开始向上攀爬。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岩石冰冷刺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无人出声,只有粗重的喘息与钩索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
燕知珩身手矫健,攀爬在最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拿下黑石城,平定北境,然后……回京!回到她和孩子的身边!
一个时辰后,燕知珩第一个攀上崖顶。他伏在草丛中,仔细观察。这里果然是叛军防守的盲区,只有寥寥几个哨兵在远处巡逻。
他打了个手势,后续的死士陆续攀上,迅速集结。
“按计划,分头行动!一队随我去粮仓、军械库纵火!二队去抢占西门!三队制造混乱,接应城外大军!”燕知珩压低声音,迅速下达命令。
五百死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潜入沉睡中的黑石城。
……
京城,皇宫。
太子燕承稷守在皇帝榻前,手中紧紧攥着一套来历不明的银针和几包药材,小脸紧绷。内侍刚刚秘密禀报了有人试图下毒之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若非有人暗中相助……
他看着龙榻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又想到远在北境征战的七皇叔,以及怀着身孕、独自支撑统筹司的安平姐姐,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和必须坚强起来的信念,充斥了他的胸膛。
他不能倒下去!他是大燕的太子!
就在这时,龙榻上的皇帝,手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太子连忙俯身过去:“父皇!父皇您醒了吗?”
皇帝缓缓睁开眼,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回光返照的清明。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枕头下方。
太子会意,小心翼翼地从枕下摸出一封早已写好的、用火漆密密封存的诏书。
“承稷……”皇帝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拿着它……等……等珩儿回来……若……若朕等不到那时……你……你和张阁老……康王妃……安平……可……可依诏行事……”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逐渐涣散,但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父皇!父皇!”太子泣声呼唤,但皇帝已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愈发微弱。
太子紧紧握着那封沉甸甸的诏书,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但他很快用袖子用力擦干。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必须独自面对这风雨飘摇的帝国,直到七皇叔归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针和药材,又望向宫外安平郡主府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
北境,黑石城内。
冲天的火光猛地从粮仓方向窜起!紧接着,军械库方向也传来爆炸声!宁静的夜晚被彻底打破!
“敌袭!敌袭!”
“粮仓着火了!”
“官军杀进来了!”
城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叛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指挥系统几乎瘫痪。
燕知珩带着一队死士,如同锋利的尖刀,在混乱的街道上冲杀,直扑守将府邸!他要亲手擒杀赵莽!
城外,陈锋、赵猛看到城内火起,听到杀声震天,知道王爷已然得手,立刻挥动大军,对黑石城发起了总攻!
里应外合,士气如虹!
负隅顽抗的叛军,在内外夹击之下,彻底崩溃。
当黎明第一缕曙光照射在黑石城残破的城头上时,大燕的旗帜,终于取代了叛军的莽字旗和北狄的狼头旗,高高飘扬!
燕知珩浑身浴血,站在守将府的废墟上,脚下踩着赵莽不甘的尸首。他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北境,平了!
他猛地转身,对传令兵嘶声吼道:“八百里加急!捷报传京!北境已定,叛首伏诛!”
下一刻,他目光投向南方,归心似箭。
青瓷,等我!
我这就……回来了!
……
几乎在同一时刻,京城皇宫,丧钟长鸣,哀恸全城。
承天帝,驾崩了。
帝国,迎来了至暗时刻,也迎来了新的黎明。
旧的时代终结,新的时代,在血与火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