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一刮,天就真冷透了。许娇莲坐在铺子的炭火盆边,手里攥着个粗布暖水袋,可指尖还是凉得发僵。她自从生了悦悦,手脚就总像揣着冰疙瘩,尤其到了冬天,夜里常常冻得睡不着,蜷着身子把脚往仲老二腿上贴,他总被冰得一激灵,却从不挪开,只把她的脚往怀里揣得更紧。
“又凉了?”仲老二放下手里的刻刀,看她呵着白气搓手,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把自己的粗布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毛茸茸的线团蹭着她的手背,“我再去烧点热水,给你换个烫的。”
“不用了,刚换的。”许娇莲把手套摘下来还给他,他做活离不得手,冻着了要耽误事,“就是这身子骨,怕是落下根了。”她低头看了看在旁边学步的悦悦,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正扶着柜台蹒跚走,“你看悦悦,小手小脸总热乎乎的,多好。”
仲老二没说话,心里却记挂着这事。那天收了铺子往家走,路过街角的杂货铺,听见两个老头唠嗑,一个说:“听说没?金属厂老王弄了个好东西,是医院里用的瓶子,带木塞的,灌上热水能焐一宿,比暖水袋强十倍!”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那叫输液瓶,玻璃的,厚实着呢,就是不好弄,得托关系。”
“输液瓶?”仲老二心里咯噔一下,脚步放慢了些,竖着耳朵听。那老头又说:“老王是托了他在医院当护工的侄子,才弄来两个,给老伴暖被窝,说夜里再也不用起夜换热水了。”
仲老二心里有了数,默默往金属厂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厂子在镇子另一头,高高的烟囱冒着烟,平时除了厂里的工人,很少有人往那边去。
第二天一早,他揣了攒下的五块钱,往供销社跑。柜台里的“大丰收”香烟码得整整齐齐,标价一块二一盒,是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好烟。他攥着钱的手心直冒汗,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同志,来一条大丰收。”
售货员瞥了他一眼,拿出一条烟扔在柜台上,纸壳包装上的金黄色麦穗晃得人眼晕。仲老二付了钱,把烟揣进怀里,贴身的布衫被硌得生疼,心里却像揣了团火。他打听好了,金属厂管后勤的老李是个烟鬼子,就好这口“大丰收”。
摸到金属厂门口时,门卫拦住了他:“干啥的?”
“找李师傅,后勤的李师傅。”仲老二脸上堆着笑,从怀里掏出烟盒,拆了一包递过去,“大哥抽烟。”
门卫捏着烟闻了闻,眼里露出点惊讶,没再拦他,指了指里面的红砖房:“最后一排,挂着‘后勤科’牌子的就是。”
仲老二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脚下的碎石子硌得鞋底生疼。后勤科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吧嗒吧嗒”的抽烟声。他敲了敲门,一个粗嗓门应道:“进。”
屋里烟雾缭绕,一个胖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手里夹着根烟,桌上摆着个掉漆的搪瓷缸。“你找谁?”老头眯着眼看他,眼角的褶子里都是烟灰。
“李师傅,我是镇上做木活的仲老二。”仲老二把那条烟往桌上一放,纸壳子“啪”地一声,老头的眼睛瞬间亮了,“听说您路子广,想求您个事。”
老李捏着烟的手顿了顿,指了指烟:“这是啥意思?”
“一点心意,您尝尝。”仲老二搓着手,语气放得格外恭敬,“听说您能弄到医院里的那种输液瓶?带木塞的,我想弄几个给家里人暖手暖脚。”
老李拿起烟盒掂了掂,又拆开闻了闻,嘴角撇了撇:“你倒是会找路子。那瓶子是医院的废品,按规矩得回收,不好弄。”他话虽这么说,却把烟往抽屉里一锁,“你要几个?”
仲老二心里一紧,连忙说:“四个!要大的,两斤装的那种!我媳妇一个暖手,一个暖脚,我大哥一个,娃一个……”
“四个?”老李皱起眉,“你当这是地里的萝卜?我顶多给你弄两个,多了没有。”
仲老二急了,往前凑了凑:“李师傅,您行行好,我媳妇生完娃手脚总冰凉,夜里冻得直哆嗦……”他把许娇莲的难处说了说,声音里带着恳求,“您就多费心,我给您多加点钱也行!”
老李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眼里都是恳切,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看你也是个疼媳妇的。后天下午来取,别跟别人说是我弄的。”
“哎哎!谢谢李师傅!谢谢李师傅!”仲老二连连作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转身要走,又被老李叫住。
“回来。”老李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玻璃瓶子,不是输液瓶,是装酒精的空瓶,“先给你这两个凑合用,后天来换大的。”
仲老二接过瓶子,玻璃面冰凉,却觉得比啥都珍贵,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把瓶子裹在棉袄里,生怕冻裂了。许娇莲见他拿回两个空瓶子,好奇地问:“这是啥?”
“暖瓶!”仲老二献宝似的,灌了热水塞好木塞,递到她手里,“你摸摸,热乎不?”
玻璃瓶子捂在手里,热气顺着掌心往骨子里钻,许娇莲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比暖水袋强多了!哪来的?”
“你别管,后天还有更好的。”仲老二笑得神秘,看着她捧着瓶子暖手,心里比自己揣着还热乎。
后天下午,他又去了金属厂。老李果然给他留了四个大输液瓶,玻璃厚实,木塞严丝合缝,比之前的酒精瓶大了一圈。“拿去吧,别声张。”老李挥挥手,眼神有点不自在,“这是从回收站里挑的,都消过毒了。”
“谢谢您李师傅!您真是大好人!”仲老二把瓶子小心翼翼地装进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
出了厂门,北风更紧了,吹得他耳朵生疼,可他一点不觉得冷。路过布店,他又进去扯了块厚厚的绒布,打算给瓶子做个布套,免得烫着人。
回到家时,许娇莲正给悦悦喂米糊,小家伙弄得满脸都是。仲老二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倒出四个瓶子,在灯光下闪着清亮的光。
“我的天,这么多!”许娇莲放下勺子,拿起一个掂了掂,“这得能装多少热水啊!”
“给你两个,一个暖手,一个暖脚。”仲老二拿起绒布,比划着裁剪,“我给大哥送去一个,悦悦留一个,等灌了热水,夜里再也冻不着了。”
他连夜给每个瓶子缝了布套,深蓝色的绒布上,笨拙地绣了几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是他跟着许娇莲学的,针脚歪七扭八,却看得她眼眶发热。
当晚睡觉前,仲老二往两个瓶子里灌了热水,裹上布套,一个塞进许娇莲手里,一个塞进她脚边的被窝。热气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暖得她脚趾头都舒展了。悦悦的小瓶子放在摇篮里,小家伙睡得格外安稳,小脸红扑扑的。
“二哥,你这瓶子弄来不容易吧?”许娇莲摸着布套上的小花,轻声问。她知道他不是会走门路的人,弄到这些肯定费了不少劲。
仲老二躺在她身边,把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揣,嘿嘿笑:“不难,就是跟朋友要的。”他没说那条“大丰收”,也没说在金属厂门口等了多久,只看着她眼里的暖意,心里比揣着暖瓶还热,“以后每年都给你弄新的,保证你冬天再也不冷。”
许娇莲没再问,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还有脚边暖瓶散发的热气,很快就睡着了。这是她生娃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梦里都是暖融融的。
第二天,仲老二把其中一个瓶子给仲老大送了去。大哥正在猪圈里清粪,冻得直搓手,接过瓶子灌上热水,揣在怀里,笑得眼角都是褶:“还是老二心疼我,这比啥都强!”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仲家铺子里却总是暖烘烘的。许娇莲手里捧着暖瓶招呼客人,悦悦的小摇篮里放着她的专属暖瓶,仲老二做活时,脚边也摆着一个,偶尔停下来往许娇莲手里的瓶子里续点热水。
有客人问起那瓶子,许娇莲就笑着说:“是孩子爹弄来的宝贝,比啥都暖和。”仲老二在旁边听着,手里的刻刀转得更快了,木屑飞起来,在阳光里像金色的粉尘,暖得人心头发烫。
生产季节大家不要细想,就是想着天冷好照顾一点。新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免费的礼物点一点,喜欢就要留下专属印记,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