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时光缓慢而压抑。洞外,黑魇风的呼啸声虽渐趋减弱,但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和灵魂层面的压抑感依旧盘旋不散,如同跗骨之蛆。
云烬盘膝而坐,竭力调息。青灵丹的药力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修复着他腿上的外伤和因逃亡而牵动的内腑。但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以及灵魂深处的疲惫,却难以靠丹药驱散。他鬓角那几缕刺眼的灰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天一击的惨重代价。
木风的状态稍好一些,但也消耗不小。他仔细地检查着弓弦和箭囊,又将一些药粉分门别类地放好,神情专注而谨慎。洞内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洞外永无止境的风嚎。
“风势弱了很多,下一次风潮间歇应该快到了。”木风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我们必须抓住机会离开。我撒的阳炎粉撑不了太久,这洞**未必绝对安全。”
云烬睁开眼,点了点头。虽然身体依旧沉重,但基本的行动力已经恢复。他握了握手中的青钢短剑,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稍振。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绝非风啸的、沉闷如雷的巨响,猛地从东南方向传来!甚至压过了风声,震得他们所在的山洞都微微颤动,碎石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圣洁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冲霄而起,瞬间将那片区域的阴霾和煞气涤荡一空!但那圣洁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狂暴与混乱,仿佛神明震怒。
但这股气息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就被更加狂暴阴冷的黑魇风和无边煞气重新淹没。
“那是什么?!”云烬豁然起身,看向那个方向,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那股气息的层次,远超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存在,甚至比赵魑、王枭加起来还要可怕无数倍!
木风也是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好……好恐怖的气息!绝非灵台境,甚至可能超越了神阙境!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净化与威严感,但又很不稳定……这黑风山脉深处,怎么会出现这种力量?”
难道是有超级强者在深处大战?还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宝出世?
不等他们细想,更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那声巨响和恐怖气息的爆发,似乎彻底激怒了黑风山脉本身的某种意志。
“呜——嗷——!!!”
整个山脉中回荡的风魇嘶吼声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变得更加尖锐、疯狂,充满了暴戾的毁灭欲望!原本开始减弱的黑魇风潮如同被注入强心剂,再次变得汹涌澎湃,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
无数风魇虚影变得更加凝实,疯狂地朝着东南方向那股气息爆发的地点涌去,仿佛飞蛾扑火!
“不好!”木风失声惊呼,“那里的动静捅了马蜂窝了!整个山脉的阴煞之气和风魇都被吸引过去了!快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会被卷进去死无全尸!”
他拉起云烬就欲冲出山洞,趁现在风魇被引走的间隙逃向相反方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或许是那声巨响震动了地脉,或许是汹涌的煞气引发了地质变化——
他们头顶的山洞岩壁,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危险!”云烬感官敏锐,猛地将木风向洞口一推!
轰!!!
大块的岩石混合着冻土轰然塌落,瞬间将山洞内部大半空间堵塞得严严实实!烟尘弥漫!
云烬虽然反应极快,推开了木风,自己却因身体虚弱,慢了一步,被几块落石砸中后背,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云烬!”木风在洞口惊骇回头,只见身后已被乱石封死,只剩下一个小缝隙能看到里面弥漫的尘土和云烬模糊的身影。
“我……没事!”云烬咬着牙,抹去嘴角血迹,强撑着站起。后背火辣辣地疼,估计骨头都裂了几根。真是雪上加霜。
“你等着!我挖开它!”木风焦急地试图搬开堵门的石块,但落石太多太大,而且洞外风势因异变再次加剧,强烈的黑魇风几乎要将他吹走。
“来不及了!”云烬透过石缝,看到外面更加恐怖的风暴,以及远处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向东南方向的无数风魇,“你快走!顺着你说的那条路走!别管我!”
他知道,如果木风执意留下,两人都可能死在这里。
木风看着几乎被完全封死的山洞,又看了看外界末日般的景象,脸色变幻不定。他猛地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和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塞进石缝:“这是最后三颗青灵丹和地图!标记了那条小路和几个临时避难点!你……自己小心!若能脱困,按地图来找我!”
说完,他深深看了云烬一眼,猛地转身,顶着狂风,艰难却坚定地向着计划中的小路方向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与煞气之中。
山洞内,只剩下云烬一人,还有洞外更加狂暴的风魇嘶吼。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着粗气,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以及洞外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
他不甘地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瓶和地图上。木风……至少还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他吞下一颗青灵丹,盘膝坐下,竭力运功疗伤。现在,只能等待,等待下一次风势减弱,等待一个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洞外的风暴似乎永无止境,但那来自东南方向的恐怖能量波动和风魇的疯狂嘶吼,却渐渐平息了下去,仿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落下了帷幕。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啸声终于开始真正减弱,黑魇风潮退去的迹象明显起来。
云烬背后的伤势在丹药作用下稳定了不少。他挣扎着起身,开始一点点徒手挖掘堵塞洞口的石块。过程缓慢而艰难,手指很快被磨破出血。
就在他几乎精疲力竭,快要挖通最后一点阻碍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什么东西拖拽着爬行的声音,夹杂在风中,传入他的耳中。
还有人?或者是……凶兽?
云烬立刻警惕起来,停下动作,透过石缝向外望去。
风雪仍未停歇,但能见度已提高不少。只见不远处的雪地上,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而来。
血痕的尽头,是一个……人?
那人趴伏在雪地中,浑身笼罩在一件看似普通、此刻却布满裂痕和焦黑痕迹的白色斗篷里,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从那纤细的身形和散落出斗篷的几缕如同月华般的银白色长发来看,似乎是个女子。
她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向着……他这个方向爬行?在她身后更远处,似乎还有几声模糊的、充满贪婪与暴戾的兽吼传来,显然有凶兽被血腥味吸引,正在追踪。
云烬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敌是友?
他仔细观察。那女子身上的白色斗篷,虽然破损严重,但依旧能感受到一种非凡的材质和残留的、令他心悸的微弱气息——正是之前那爆发出的圣洁而恐怖气息的同源之物!
是她?刚才那场大战的主角之一?她竟然活下来了?但显然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重伤垂死。
追来的凶兽吼声越来越近。
救,还是不救?
救,可能惹上天大的麻烦,这女子的敌人恐怕是他无法想象的存在。
不救,她必死无疑,或许还会将追踪的凶兽引到洞口。
电光火石间,云烬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扒开最后几块石头,钻出山洞,快步冲到那女子身边。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她伤势之重。斗篷下的身体几乎被鲜血浸透,多处伤口深可见骨,甚至有一股诡异的黑气在伤口处缠绕,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冰霜,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但即便如此,她的容貌依旧美得令人窒息,仿佛不属于这凡尘俗世,带着一种天然的圣洁与高贵,只是此刻被痛苦和虚弱所笼罩。
云烬来不及细看,也顾不得多想,弯腰将她抱起。入手处轻盈得可怕,但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耽搁,立刻抱着她返回刚刚挖通的山洞,并用碎石再次将洞口勉强遮掩起来,只留下通风的缝隙。
几乎在他刚藏好的瞬间,两三头体型硕大、涎水滴落的黑鬣狼循着血迹追踪而至,在洞口附近焦躁地徘徊低吼了一阵,最终才不甘地离去。
洞内,火光重新燃起(木风留下了一些火折子和耐燃的油脂木柴)。
云烬将女子轻轻放在铺好的干草上。他检查着她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这些伤口绝非普通刀剑或凶兽所致,蕴含着多种可怕的力量残留,有的灼热如岩浆,有的阴寒如玄冰,更有那诡异的黑气在不断破坏生机。
他能做的有限。只能用清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伤口,然后将自己备用的、苏瑶配置的最好金疮药敷上去。但对于那些能量残留,尤其是那诡异的黑气,他的药粉几乎毫无作用,刚敷上去就被侵蚀殆尽。
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冷,仿佛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云烬看着她那绝美却毫无生气的脸庞,眉头紧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他想到了怀中的古灯。
这盏灯能吞噬生命,那……能否吞噬这些侵蚀她生机的异种能量?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古灯的力量霸道而诡异,他根本无法精确控制,万一不仅吞噬了异种能量,连她最后的生机也一并吞掉怎么办?
但眼看女子就要香消玉殒,云烬把心一横。
“赌一把!”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轻轻按在女子伤口黑气最浓郁的地方,集中全部精神,尝试着沟通心脏处的古灯,不是索取力量,而是传递一个“吞噬”的意念——只吞噬那些异种能量!
这个过程比主动激发力量更加艰难,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
终于,心脏处的古灯微微震动了一下,那缕幽暗的火苗分出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顺着他的经脉,透出手掌。
嗡……
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那缠绕在伤口处的诡异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挣扎起来,但却无法抗拒地被那丝幽暗的火苗抽取、吞噬!
有效!
云烬精神一振,如法炮制,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丝微弱的古灯之力,游走于女子几处最重要的伤口,将那些最难缠的异种能量逐一吞噬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感觉比和赵魑大战一场还要累。但效果是显着的,虽然女子依旧重伤垂危,但那些持续破坏生机的异种能量被清除后,她的气息终于不再继续恶化,体温也略微回升了一丝,虽然依旧冰冷。
云烬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看着女子依旧昏迷的苍白面容,心情复杂。
他救下了一个来历惊天、麻烦可能同样惊天的女人。
而此刻,山洞之外,风暴渐息,但更大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