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源定的厢房地处幽静,可以说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窗外是一片竹林,我躺在床上隐隐能够闻到竹子凛冽的气味。
让人安心。
不知不觉间,我的意识渐渐下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轻触我的耳垂、脸颊,并一路来到我的嘴唇附近。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到我的唇瓣,随即袭来一阵痛意。
我拼命想要睁开眼,却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他全身几乎隐于夜色中,窗户透过的月光也无法让我看清。
“…你是谁?”
我微微张开嘴唇,努力吐出这几个字。
他身形一顿,动作却没有停止,我注意到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衣扣处,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起身,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我的被子盖好后便离开了。
那股一直束缚我的力量顿时散去,我猛地起身,不住地喘息。
我看向半开的窗户,伸出手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那股力量,是妖力。
之后,我翻来覆去一整夜没有睡着。
翌日,我再次见到柏源。
他一脸容光焕发,和我形成鲜明对比。
“姑娘,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我眨着黑眼圈,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我询问柏源今天有没有什么计划。
“不如,去湖边看看吧?我保证那里的景色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一脸雀跃,将手中的折扇用力合拢,满眼都是兴奋。
我点了点头,毕竟他要熟悉些。
一座拱桥在如明镜一般的湖面上耸立着,湖边栽种有一株垂柳,长长的柳条与湖面接触,随即荡开一圈圈涟漪。
我和柏源在桥上站立,看着湖岸游人如织的盛景。
想到我如今的身份是捉妖师,这样的岁月在我的记忆里很难得。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我的发丝,柏源侧过身,伸手将我的头发往后捋,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只有你和我两人。”
闻言,我的身体僵住了。
这和他在幻境中说的话一模一样,他是无意还是有心?
柏源嘴角扬起柔和的笑容,动作十分轻柔地抚过我的侧脸。
一股痒意从我的脸向四周扩散,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弯起,和我的距离渐渐缩短。
他这是要?
我眼睁睁看着他逐渐逼近我,但我心里却不想避开。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柏源发出一声轻笑。
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慌忙抬眼,发现他将折扇收回去的手和他嘴角扬起的微笑。
“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状似无意提起一嘴,我却转过身任凭风吹过我的脸。
他在这个世界变坏心眼了呢。
柏源目光远眺湖那边的风景,整个人很轻松闲适的样子。
我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趁机问道:“公子,你见过这块玉佩吗?”
我不放过他神情任何一丝变化,但他只垂眸看了一秒,神色如常,反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姑娘,你觉得妖和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他突然将话题抛向我,我有些愣神,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一直被师父灌输这种思想,经柏源这么一问,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我不答,柏源接过我手里的玉佩,仔细端详一阵,后摇了摇头:“我印象里没有见过,抱歉帮不了你。”
他轻蹙眉头,思考良久也无果。
我将玉佩重新系回腰侧,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和柏源告别后,我回到客栈。
他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
“妖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作为捉妖师,本不应该纠结于这个问题。
但我承认,我害怕了。
我害怕柏源是妖,而我不得不捉拿他。
如果真的到那一刻,我恐怕会拿不稳桃木剑。
夜深时分,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再次将我笼罩。
但我此时很平静,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意识渐渐下沉,我仿佛坠入深海,什么也思考不了。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柏源熟悉的笑容。
我回到了幻境中的竹屋。
“这是梦吗?”
柏源单手撑住脸,含笑道:
“不如说,是我们的愿望共同塑造了这个地方。”
他伸手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随后将茶一饮而尽。
“你知道我是妖了对吧?”
“你要捉拿我吗?”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柏源却让我觉得他很轻松,甚至乐在其中。
琥珀色的瞳眸完全掩饰不住笑意,在说到“捉拿”两个字时,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你似乎很开心?”
柏源移动到我的身边,伸手解下我腰间的玉佩,在我耳边沉声道:
“这是当然的,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不怕你捉拿我,我只怕等不到你。”
等我?
“你之前见过我吗?”
但我们之间应该不可能有交集啊。
柏源低下身子,食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一些回忆涌入我的脑海。
一棵生长了千年的柳树,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度过了不知多少春秋,才等来一个人的回眸。
她会轻抚他的枝条,会陪他一起赏湖边美景。
但有一天,她消失了。
为了寻她,他耗尽精力化作人形,掩藏自己的妖性,好不容易才寻到她。
却发现她是捉妖师。
如果发现自己是妖,她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柏源不知道,但他已经无法压制心中的渴望。
他渴望触碰她。
哪怕是作为人类也好,哪怕不再是妖也好,他想拥抱她。
所以,接纳他吧。
我回过神,这段记忆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印象。
但柏源此时像是要哭出来了,只是想要拥抱吗?
我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了上去。
这样子,我也染上他的气息了。
他的眼里闪过错愕,又变为喜悦,低下头衔住我的唇瓣,轻轻撕咬。
我们的呼吸交缠,他已经不再掩饰,属于妖的占有欲显露无疑。
我凑近他,轻轻闻着他的味道,他的呼吸一滞,却任由我动作。
“柏源,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非常干净的味道。
柏源微怔,随后笑了,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看。
他最后亲吻我的额头,在我诧异的目光下身形渐渐消散。
整个世界开始崩塌,在他彻底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唇形微动:
“这样,就足够了。”
我在床上幽幽转醒,却不记得到底做过什么梦,鼻尖仍然萦绕着竹子的清香,我却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腰间的玉佩发出淡淡的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就像是微弱的萤火虫,只足以点亮我身边的黑暗。
到底忘了什么呢?
我不自觉流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