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的时间,仿佛也随着那两名被凝滞的守夜人一同冻结了。
铁战脸上的肌肉僵硬,瞳孔深处倒映着那两尊如同琥珀中飞虫般凝固的身影,以及秦问天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眸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带似乎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扼住。
沐鸿云眼底的震惊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凝重,更有一丝了然。陈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微微颔首。
沐轻音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他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
秦问天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目光依旧落在铁战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惊悸。
“铁巡查使,”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流云会所的袭击,是‘虚无之触’所为,目的是抢夺青铜盒子。我与轻音追踪至此,遭遇埋伏,力战之下方才脱身。沐家,是受害者,而非同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的能力,乃自身觉醒,与‘虚无之触’无关,更非什么‘时序之匣’的产物。若巡查使不信,大可调查。但若有人想借此构陷沐家,或者……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目光扫过铁战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意有所指:“那就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笼罩着两名守夜人的凝滞力场悄然消散。
“噗通!噗通!”
两名守夜人猝不及防,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摔倒在地,狼狈不堪。他们迅速爬起,脸上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看向秦问天的眼神如同看着某种非人的存在,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铁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秦问天展现出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理解范畴。那种直接作用于时间层面的能力,已经不是普通的“特殊能力”可以解释,这触及到了法则的领域!联盟内部关于“神眸”的绝密档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心底寒气直冒。
他知道,今天这局面,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再强硬下去,恐怕难以收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时间系能力……确实罕见。既然你现身说明,此事……我自会禀明总部,重新核查。”
他不再提抓人,也不再提查封,态度已然软化。
“如此,最好。”沐鸿云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沐家随时欢迎联盟公正的调查。张嫂,送客。”
铁战深深地看了秦问天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然后一言不发,带着两名惊魂未定的随从,快步离开了议事厅。
压抑的气氛随着铁战的离去而稍稍缓解。
“问天!”沐轻音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美眸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担忧,“你……你没事?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我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秦问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没事。”他看着她,眼神温和,“机缘巧合,去了一个地方,因祸得福。”
他没有细说时间溶洞和时序之钥,那牵扯太大。但他相信,沐轻音能懂。
沐轻音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眼中那沉淀了岁月般的深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沐鸿云走了过来,拍了拍秦问天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回来就好。你的力量……”
“略有突破。”秦问天简单带过,转而问道,“伯父,我离开这些天,外面情况如何?烈阳灼和‘蚀骨’那边……”
提到这两个名字,众人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
沐鸿云沉声道:“烈阳灼自那日后便销声匿迹,但据眼线回报,他并未离开江城,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虚无之触’的巢穴在我们探查后不久便自行废弃,转移了地点,青铜盒子下落不明。至于‘蚀骨’……行踪更加诡秘。”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最大的麻烦,还是联盟这边。铁战虽然暂时退去,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总部内部派系林立,有人不想看到沐家安稳。而且,‘时序之匣’的消息不知如何走漏,现在里世界不少势力都在暗中关注江城,沐家已成漩涡中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问天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从他觉醒时间神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平静。
“既然避不开,那就直面它。”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
“接下来,我们需要主动出击。”
沐鸿云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
“‘虚无之触’抢走青铜盒子,烈阳灼与其合作,目标直指神眸本源。我们不能坐等他们准备万全。”秦问天分析道,“铁战这边,是麻烦,但也可以成为契机。他不是要查吗?那我们就帮他查,查得清清楚楚,把‘虚无之触’和烈阳灼勾结的证据,摆到台面上!”
“借力打力?”沐轻音若有所悟。
“不错。”秦问天点头,“联盟内部也非铁板一块,总有愿意主持公道之人。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同时牵制烈阳灼和‘虚无之触’,并能引起联盟足够重视的突破口。”
他脑海中,那枚时序之钥的印记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指向江城某个方向的感应。那是另一处与时间相关,但气息截然不同的波动点,之前他实力低微无法察觉,如今却清晰了不少。
“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秦问天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虚无之触’和烈阳灼在找神眸相关的遗物,我们也可以。而且,我们可以找得更快,更准。”
他看向沐鸿云和沐轻音:“我需要沐家情报网的最高权限,以及……陈老的帮助。”
沐鸿云没有任何犹豫:“可以!沐家所有资源,随你调动!”
陈老也从阴影中走出,沙哑道:“小子,需要老朽做什么,尽管吩咐。”
感受到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秦问天心中微暖。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奋战。
接下来的几天,沐家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秦问天的引导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大量的情报如同雪片般汇入听涛阁。秦问天坐镇中枢,凭借“千钧一发”状态下的超强信息处理能力,以及时序之钥对同源波动的敏锐感知,快速筛选、分析着海量信息。
他不再局限于追查“虚无之触”和烈阳灼的直接线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江城乃至周边区域,所有与“异常时间现象”、“古老传说”、“神秘遗物”相关的记载和传闻。
沐轻音负责对外联络和协调,调动沐家明里暗里的力量,对筛选出的可疑地点进行初步排查和布控。
陈老则利用其深厚的人脉和见识,鉴别那些难以判断真伪的古老信息,并亲自出马,探查几处能量反应异常诡秘的区域。
在三人分工协作,以及沐家庞大资源的支持下,效率极高。
数日后,一条之前被忽略的情报,引起了秦问天的注意。
情报来自江城图书馆的一份冷门地方志残卷,记载了百年前,江城旧城区曾有一座名为“刻钟寺”的古刹,香火鼎盛,但后来在一场莫名的大火中焚毁,据传寺中曾有一口能“定格的时光”的古钟,随之消失。而近半年,有拾荒者在旧城区拆迁工地,偶然听到过类似钟声的幻听,随后精神恍惚数日。
“刻钟寺……定格时光……”秦问天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脑海中时序之钥的印记,对旧城区方向的感应似乎清晰了一丝。
“陈老,您听说过‘刻钟寺’吗?”他看向一旁的陈老。
陈老沉吟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刻钟寺……老朽幼时似乎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说那寺里的钟声很怪,听着让人心里发慌,好像时间都变慢了似的。后来一场大火,什么都没剩下。大家都以为是天灾……”
“恐怕未必是天灾。”秦问天眼神锐利,“轻音,立刻调集人手,秘密封锁旧城区那片拆迁工地,尤其是传闻听到钟声的区域!陈老,麻烦您跟我走一趟,我们去看看,那口能‘定格时光’的钟,到底还在不在!”
夜幕降临,江城旧城区。
大片等待拆迁的废弃楼房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只有零星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一片被沐家护卫暗中封锁的工地中央,秦问天和陈老悄然出现。
这里瓦砾堆积,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
秦问天闭上双眼,全力催动时序之钥的感应,同时将“千钧一发”的感知扩散到极致。
杂乱的、属于现代都市的喧嚣时间流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沉凝、古老的“时间沉淀”感,如同潜藏在泥沙下的金粒,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源头,在地下!
他睁开眼,指向工地角落一处被巨大混凝土块半掩的、通往地下防空洞的入口。
“在那里!”
两人来到入口处,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入口被锈蚀的铁门封死,上面还挂着早已失效的锁链。
陈老上前,枯瘦的手掌按在铁门上,一股柔和的罡气透入。“咔嚓”几声脆响,门内的锁舌尽数断裂。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涌出。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的甬道。
秦问天指尖跃起一簇银灰色的时间之火,并非用于照明,而是以其独特的时间波动,驱散了甬道中弥漫的、干扰感知的混乱能量残余。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黑暗。
甬道很深,蜿蜒曲折,墙壁上残留着早已剥落的标语和斑驳的水渍。越往深处,那股沉凝古老的时间气息就越发清晰。
终于,在穿过一道坍塌了大半的砖石拱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古钟,而是一座残破的、由某种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虚无之触”巢穴中的那座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残破,上面刻画的符文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庄严肃穆、却又死气沉沉的味道。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供奉着的,是一口半人多高、通体布满铜绿、似乎随时会碎裂的青铜古钟!
钟身之上,刻满了与时空相关的古老云纹和一些难以辨认的鸟篆文字。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散发出来,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古物。
但秦问天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口钟内部,蕴含着一种极其内敛、却浩瀚如海的“静止”的时间之力!仿佛千万年的时光,都被压缩、封存在了这口钟里!
“就是它!”秦问天心中笃定。这时空古钟,绝对是一件与时间神眸相关的重宝!其品阶,恐怕远超那青铜盒子!
然而,就在他准备上前仔细探查时——
“呵呵呵……不愧是时间神眸的眷顾者,感知果然敏锐。”
一个阴冷、沙哑,带着骨头摩擦般笑声,突兀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响起。
祭坛后方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一个穿着宽大黑袍、身形高大消瘦的身影,缓缓浮现。
骷髅般的面孔,眼眶中跳跃的墨绿色鬼火。
正是“蚀骨”!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早就知道这时空古钟的存在?!
秦问天和陈老瞬间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
“蚀骨”那鬼火般的目光扫过秦问天,最终落在时空古钟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
“为了这东西,我可是在此守候了整整三十年……可惜,始终无法引动其真正的力量。”他伸出枯骨般的手,抚摸着冰冷的钟身,“看来,唯有身负时序血脉的你,才是打开这‘静止之钟’的真正钥匙。”
他抬起头,看向秦问天,嘴角咧开一个恐怖的弧度:“把你的血脉和时序源核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他周身墨绿色的虚无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出,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骤降,光线扭曲,仿佛要化为一片死寂的绝域!
与此同时,另一道霸道灼热的气息,也如同烈日般,从入口处的甬道压迫而来!
金红光焰驱散了黑暗,烈阳灼的身影,一步步走入地下空间,金色的瞳孔锁定秦问天,带着冰冷的杀意和志在必得。
“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前有“蚀骨”,后有烈阳灼!
绝杀之局,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秦问天的眼中,却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绝望。
他看着那口沉寂的时空古钟,又看了看逼近的两位强敌,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丝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
“逃?”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嘲笑对方的无知。
“为什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