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将身法催动到极致,体内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不息,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箭矢。他不再走迂回的官道,而是凭借高深修为,遇山翻山,遇水踏水,直线朝着五福山的方向疾驰。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带,但他心中却无半点欣赏之意,只有沉甸甸的焦虑和对罗明安危的担忧。
吴家村距离五福山有数百里之遥,寻常人纵使快马加鞭也需数日。但柳爷不顾真元损耗,日夜兼程,饿了便吞服一粒自制的辟谷丹,渴了便掬一捧山泉,困倦至极时只在树梢或岩洞中调息片刻。如此不惜代价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黄昏时分,遥遥望见了那片笼罩在灰黑色瘴气之中、山势险恶连绵的五福山脉。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那股阴寒秽浊之气便越是浓重。原本苍翠的山林,到了五福山外围,便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绿色,草木稀疏,鸟兽绝迹,死一般的寂静中,只余下山风吹过怪石孔洞发出的呜咽之声,如同万鬼低泣。
柳爷在山脉边缘停下脚步,略作调息,平复因急速赶路而有些紊乱的气息。他取出那方古旧罗盘,只见天池中的磁针正剧烈颤动着,并非指向某个固定方位,而是在盘面上划着混乱的轨迹,显示出此地磁场极度混乱,阴阳失衡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龙池位于五福山深处,是这片极阴之地的核心,其凶险可想而知。但为了罗明那一线生机,为了查明真相,阻止可能发生的更大灾祸,他必须闯上一闯。
不再犹豫,柳爷身形一动,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被瘴气笼罩的山林。他并未直接奔向记忆中龙池的方位,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一处更为险峻、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处,借助藤蔓和凸起的岩石,向上攀爬。这样可以避开可能存在的明岗暗哨,或者那幕后黑手布下的警戒阵法。
山林内光线昏暗,即使是在白昼,也如同傍晚。浓稠的瘴气不仅阻碍视线,更带着一股腐蚀心神的邪异力量。柳爷默运玄功,体表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将瘴气隔绝在外。他脚步轻盈,落地无声,灵觉提升到极致,仔细感应着周围的一切。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枯萎发黑的巨树,树下堆积的动物白骨,甚至在一些岩石上,发现了并非自然形成的、刻画粗糙却透着邪气的诡异符号。这一切都表明,此地不仅天然凶险,更已被某种势力经营日久。
越往深处,阴煞之气越重。甚至在一些特定的山谷或洞穴入口,柳爷能隐约感知到残留的、微弱的能量波动,那是曾经存在过、但又被人为抹去或隐藏的阵法痕迹。布阵手法极其高明而诡异,与道门正统阵法大相径庭,更偏向于幽冥鬼道,但又夹杂着一些柳爷也感到陌生的、充满蛮荒古老气息的纹路。
“果然不止一方势力在此活动……”柳爷心中暗忖,行动更加谨慎。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和潜行,柳爷终于抵达了龙池所在的那处被五座险峰环抱的幽深山谷之外。尚未进入谷口,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威压便扑面而来!谷内的黑色瘴气浓得如同墨汁,翻滚涌动,其中隐约可见扭曲的鬼影和听到若有若无的凄厉哀嚎。那方深不见底的黝黑潭水——龙池,更是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死寂。
柳爷没有贸然进入。他选择了一处位于山谷侧面、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且隐蔽的悬崖,攀爬上去,藏身于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之后,运起目力,向下俯瞰。
这一看,让他心头巨震!
只见龙池岸边,与他上次和柳青来时相比,赫然多出了许多人为的痕迹!一些明显是新近开凿的石墩,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排列着,石墩上刻画着与沿途所见类似的诡异符号。更令人不安的是,在龙池水面上,靠近中央的位置,竟然漂浮着几具动物的尸骸,看形状像是黑山羊和某种大型犬类,尸骸被开膛破肚,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用黑色的锁链捆绑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简易而邪异的祭坛!祭坛周围的水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
“血祭……他们在用生灵的精血和怨魂喂养此地的阴煞,或者……是在试图沟通、唤醒什么东西!”柳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种邪恶的仪式,绝非正道所为,甚至比一般的左道旁门更加残忍恶毒!
他强压下出手摧毁那邪异祭坛的冲动,继续仔细观察。除了这些迹象,谷内暂时没有发现人影。但柳爷能感觉到,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色瘴气深处,以及那幽深的龙池水底,潜藏着数道强大而隐晦的气息,充满了恶意与贪婪,仿佛沉睡的凶兽,随时可能苏醒。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记忆中山洞的方向。那个他曾与师叔吴启明短暂交锋的洞穴,此刻被更加浓郁的黑暗所笼罩,洞口似乎被人用巨石和某种禁制刻意封堵过,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幽冥煞气从中渗出。
“师叔……你究竟是在里面守护着什么,还是……也成了这局中的一环?”柳爷心情复杂。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谷内情形时,身后极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类似夜枭啼叫却又更加尖锐短促的唿哨声!这声音并非自然产生,更像是一种传递讯号的暗号!
柳爷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如同顽石般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感觉到,有两道隐晦而迅疾的气息,正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朝着龙池这边快速接近!
片刻之后,两个穿着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灰黑色紧身衣、脸上戴着狰狞鬼怪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龙池对岸。他们动作矫健,显然修为不弱,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其中一人手中还托着一个类似罗盘的法器,似乎在探测着什么。
“是‘幽冥道’的探子!”柳爷从他们的装扮和身上散发出的、与黑水峪同源的阴寒气息,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来历。这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黑水峪和此地的异动,果然与这个神秘而邪恶的古老教派有关!
那两个幽冥道探子低声交谈了几句,由于距离和瘴气阻隔,柳爷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时辰将至……‘钥匙’已现……‘尊者’有令……务必确保‘门扉’稳固……”
随后,他们检查了一下水面的邪异祭坛,又朝着被封堵的山洞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迅速转身,再次消失在浓雾之中。
柳爷心中波涛汹涌。“钥匙”已现?是指罗明吗?“门扉”稳固?难道是指那被封印的“鬼门”?“尊者”又是谁?是那幕后主使?他们似乎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时辰,进行某种重大的仪式!
必须尽快找到玄阴草,然后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此地已成龙潭虎穴,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打定主意,柳爷不再迟疑。他记得上次来此时,曾在龙池附近一处背阴的、终年不见阳光的悬崖裂缝中,感受到过一丝极其精纯的玄阴之气,那里最有可能生长玄阴草。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龙池正面,借着悬崖峭壁的阴影和怪石的掩护,如同壁虎游墙般,向着记忆中的方位潜行而去。
一路上,他更是发现了更多打斗和法术轰击的痕迹!有岩石被利刃劈开,有地面被腐蚀出深坑,甚至在一处石壁上,留下了一道凌厉的剑气痕迹,那剑气中正平和,隐隐带着道家降魔真意,绝非幽冥道所有!
“这里发生过激战!而且交手双方道行极高!”柳爷心中更加警惕。是师叔吴启明在与幽冥道的人动手?还是另有其人?
终于,他抵达了那处位于龙池侧后方、隐蔽在藤蔓之后的悬崖裂缝。裂缝深处,阴寒刺骨,果然生长着几株叶片狭长、呈现出半透明幽蓝色、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灵草——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玄阴草!
柳爷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目光却猛地被裂缝深处石壁上的某些痕迹吸引住了!
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纹路,而是被人以绝强指力,硬生生刻上去的文字和图案!字迹潦草而深刻,透着一股绝望与不甘,正是师叔吴启明的手笔!
柳爷急忙凑近细看,只见石壁上刻着几行断断续续、似乎仓促留下的字:
“婉儿残魂渐散,幽冥道以‘聚魂邪法’相诱,逼吾开启‘九幽鬼门’……吾誓死不从,然婉儿……唉!此地封印将破,大劫将至……后来者若见,速往‘镇岳观’寻吾师兄玄诚,或……往北……寻‘守夜人’……切记!鬼门开,阴阳乱,苍生劫!”
文字下方,还刻着一个极其繁复、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符文,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钥匙”。
柳爷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师叔果然是被幽冥道胁迫!而他们真正的目的,竟然是开启传说中的“九幽鬼门”!那符文,莫非就是控制或寻找“钥匙”的关键?而“守夜人”……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称谓!
就在他心神剧震,消化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时,异变骤生!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龙池中心,那黝黑的潭水如同沸腾般翻滚,冒出巨大的气泡!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恐怖威压,猛地从池底爆发出来!
同时,那个被刻意封堵的山洞方向,传来一声充满暴戾与疯狂的惊天怒吼:
“是谁?!敢扰吾清修?!!”
是吴启明的声音!但其中蕴含的,却不再是之前的哀伤与死寂,而是滔天的杀意与……一种近乎失控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