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从那狭窄、潮湿、充满未知风险的地下缝隙中艰难穿行而出,重见天日时,已是次日破晓。他并未直接出现在龙池山谷,而是从五福山脉另一侧一处极为隐蔽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体裂缝中钻出。晨曦微露,山林间弥漫着清新的雾气,与龙池那污浊秽恶的环境判若两个世界。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调息恢复因强行催动“小诸天挪移符”和一路奔逃而剧烈消耗的真元。灵觉全面展开,确认暂时没有追兵的气息后,他立刻选了一个与龙池相反的方向,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疾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婉儿残魂那断断续续、却重逾千钧的警示:“北方……守夜人……鬼门将开……救那个孩子……”
必须立刻北上!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压在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师叔入魔,幽冥道阴谋即将发动,罗明危在旦夕,苍生或将面临大劫!他必须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那神秘的“守夜人”!
然而,就在他奔出数十里,寻了一处僻静山涧,准备稍作调息,处理一下身上几处被通道岩石划破、沾染了阴煞之气的伤口时,怀中一物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
是那张留给吴忠明的“百里传讯符”的子符!母符在吴忠明手中,子符与他心神相连。此刻子符发热,意味着吴忠明那边……出事了!
柳爷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离开吴家村才几天?幽冥道和那槐树煞灵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他立刻盘膝坐下,凝神静气,将一缕神念注入子符之中,试图感知母符那边的状况。
由于距离已远超百里,传讯符的效果大打折扣,无法传递清晰的信息,只能感应到一些模糊的情绪碎片和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但就是这些碎片,已让柳爷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知到了强烈的恐惧、绝望,还有……一种如同困兽般的挣扎!能量波动显示,吴家村方向,有阴煞之气剧烈爆发的迹象,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很可能是他布下的“四象镇煞阵”)勉强阻挡住了,形成了僵持。然而,那阵法正在被持续消耗,岌岌可危!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隐约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罗明的、充满了痛苦和某种诡异“吸引力”的灵性波动,仿佛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该死!”柳爷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顿时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他陷入了一个极其艰难的两难境地!
北上,寻找守夜人,是解决根本问题、可能挽救更多人的长远之策。但远水难救近火,等他从茫茫北疆找到那虚无缥缈的守夜人再返回,吴家村恐怕早已化为鬼域,罗明也必然魂飞魄散!
南下,立刻返回吴家村,或许能凭借玄阴草暂时稳住罗明伤势,与那槐树煞灵和可能存在的幽冥道爪牙周旋一番。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一个人力量有限,能否挡住对方后续的攻势?更重要的是,会彻底耽误寻找守夜人、破坏幽冥道核心阴谋的时机!一旦“九幽鬼门”被成功开启,后果不堪设想!
手心手背都是肉,苍生与眼前人的性命,如何抉择?
柳爷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婉儿残魂的话:“救……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罗明是“钥匙”的一部分,幽冥道绝不会轻易毁掉他,而是要控制他、利用他。这意味着,吴家村那边,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屠村的灭顶之灾,但罗明和村民必定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作为逼迫罗明就范或者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筹码。
而“鬼门”开启,需要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钥匙”和特定的时机。幽冥道布局百年,不可能轻易放弃。他们现在对吴家村施加压力,或许正是为了逼出罗明体内的某种特质,或者是为了干扰自己的行动,阻止自己北上求援!
“围点打援……好算计!”柳爷眼中寒光一闪。对方这是阳谋,逼他做出选择!
瞬间的权衡后,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柳爷脑中成形。他不能回去!回去正中对方下怀,会被彻底拖在吴家村这个泥潭里,最终师徒四人和全村百姓都可能成为祭品。必须跳出这个局,行险一搏!
唯一的生机,就在于速度!以最快的速度北上,找到守夜人,然后借助守夜人的力量,或许有办法快速返回,解决吴家村的危机!这需要赌,赌吴忠明能依靠阵法多支撑一段时间,赌罗明那孩子的特殊体质和那枚鹅卵石能创造奇迹,赌自己能在一切无法挽回前找到守夜人!
而这“最快的速度”,常规方法绝无可能。数千里之遥,纵使他修为通天,日夜兼程,也需半月以上。必须借助非常手段!
柳爷猛地睁开眼,目光投向东北方向。他记得,据此三百里外,有一座千年古城,名为“邺城”。邺城历史悠久,曾是数朝古都,城内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天师观”,观主玉玑真人,与他有过数面之缘,虽修为不算绝顶,但为人正派,交游广阔,尤其与朝廷钦天监和一些隐世的修真家族有联系。或许……能通过他,找到使用远距离传送阵或者借用某些飞行法器的机会!虽然这会暴露行踪,欠下大人情,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下定决心,柳爷不再犹豫。他立刻起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服下几颗恢复元气丹药,辨明方向,身形如电,朝着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必须赶在幽冥道可能存在的拦截之前,抵达邺城!
就在柳爷做出北上抉择,并奔向邺城寻求助力之时,吴家村的局势,正在急剧恶化。
柳爷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村口那棵老槐树,便再次出现了异动。这一次,不再是悄无声息的侵蚀,而是狂暴的冲击!
浓郁的黑色煞气如同潮水般从槐树下涌出,疯狂冲击着柳爷布下的“四象镇煞阵”。阵法光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发出的嗡鸣声惊醒了全村人。吴忠明按照柳爷吩咐,死死守在阵眼位置,将柳爷留下的一些低级辟邪符箓不要钱般洒出,勉强支撑。村民们都吓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无人敢出门。
僵持了一夜,阵法光幕黯淡了许多,但终究没有被攻破。那槐树煞灵似乎也消耗不小,煞气暂时退去。
然而,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两天,每到子夜时分,煞气便会准时来袭,一次比一次猛烈。吴忠明夫妇几乎不眠不休,心力交瘁,柳爷留下的符箓也消耗殆尽。更可怕的是,村里开始有体弱的老人和孩童出现诡异病症,胡言乱语,身上浮现黑斑。
而罗明,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昏迷状态。他脸上的黑气与白光交替闪烁得越来越频繁,有时身体会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有时又会突然安静下来,脸色安详得可怕,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他胸口那枚鹅卵石,散发的光芒也时强时弱,仿佛在与侵入他体内的煞灵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村中蔓延。开始有村民暗中议论,说这一切都是吴忠明家招惹来的灾祸,要求他们把罗明交出去,甚至有人想要强行闯阵,被吴忠明拼死拦住。
内忧外患之下,吴忠明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他紧紧攥着怀中那张紫色的“百里传讯符”,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几次想要将其撕毁,呼唤柳爷回来,但想起柳爷临行前郑重的嘱托,又硬生生忍住。他只能红着眼睛,和妻子一起,守着昏迷的儿子,守着这摇摇欲坠的阵法,度日如年。
也就在柳爷赶往邺城的同时,一只通体漆黑、眼珠赤红的怪鸟,悄无声息地飞入了五福山深处,落入了一个戴着青铜鬼面具的黑袍人手中。黑袍人取下鸟腿上的细小竹管,看完内藏的纸条后,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
“哼,果然北上了……想去搬救兵?可惜,你来不及了。‘尊者’已至,‘钥匙’的觉醒,就在今夜子时!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务必在子时之前,冲破那龟壳阵法,将‘阳钥’带回来!至于那个姓柳的……等他回来,看到的,将是一片鬼域!呵呵呵……”
阴冷的笑声,在山风中飘散,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