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长老借助古灯与星轨罗盘施展的“万里神念传讯”秘术,其消耗远超柳爷想象。施法完毕,长老那原本就如古松般挺拔的身形,竟微微佝偻了几分,兜帽阴影下的脸色更显苍白,连呼吸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沉重。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依旧亮如寒星,死死盯住烽火台外黑暗中急速逼近的两点幽绿光芒。
“是‘幽冥鬼鹫’,幽冥道驯养的探哨妖禽,嗅觉极灵,定是循着你身上残留的印记追来的。它们出现,意味着大队人马不远矣。”长老声音沙哑急促,透着一股紧迫,“此地不可久留!柳道友,你速从烽火台后方密道离开,沿路会有我的人接应。我必须留下,启动‘烽火台’最后的禁制,阻他们一阻,也为你的撤离争取时间!”
柳爷心中一紧,知道此刻不是客套推辞之时。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刚刚联手、却已并肩作战的守夜人长老,郑重抱拳:“前辈大恩,柳某没齿难忘!保重!”
“快走!”守夜人长老不再多言,枯木手杖重重一顿地面,烽火台底层一处看似寻常的石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寒气扑面而来。
柳爷不再犹豫,身形一闪,没入黑暗之中。石壁在他身后迅速合拢,严丝合缝。
就在石壁合拢的刹那,烽火台外,那两只翼展过丈、通体漆黑、眼冒绿光的巨大鬼鹫,已如两道黑色闪电般扑至!尖锐的爪牙闪烁着幽光,狠狠抓向烽火台的窗口!
几乎同时,守夜人长老发出一声沉雄的低喝,手中枯木杖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猛地插入脚下某块刻有玄奥符文的石板中心!
“嗡——!”
整座烽火台剧烈震动,墙壁上所有刻印的古老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洪荒般苍凉厚重的气息!那盏守夜人之灯中的净世琉璃火,轰然暴涨,化作一道巨大的琉璃光柱,冲天而起,穿透烽火台顶,直射入铅灰色的云层之中!光柱所及,浓郁的幽冥雾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那两只扑来的鬼鹫发出惊恐的尖啸,被光柱边缘扫中,瞬间化为飞灰!
紧接着,以这座烽火台为中心,左右相隔数十里的另外两座残破烽火台遗迹,竟也遥相呼应,各自升起一道稍细一些、但同样璀璨的琉璃光柱!三道光芒在夜空中交相辉映,结成一个简易却强大的三角光阵,将一大段长城遗迹笼罩其中!光阵之内,幽冥退散,邪祟辟易!
这便是守夜人一脉世代守护的“三相烽火阵”!非到生死存亡关头,绝不轻动!
“守夜人!你们果然还有余孽存世!竟敢阻我圣道!”一个阴恻恻、充满怒意的声音,从远方的黑暗深处传来,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庞大威压!
守夜人长老独立于光阵中央的烽火台上,灰白斗篷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方那翻滚涌来的、更加浓郁的黑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决绝的嘲讽:“幽冥道的杂碎,想动长城,先踏过老夫的尸骨!”
惊天动地的大战,一触即发。而这一切,已与潜入密道的柳爷暂时无关。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守夜人指引的秘道,返回吴家村!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南方的青云山,白云观。
后山小灵岩洞内,玄诚道长正盘坐于蒲团之上,为柳青讲解《南华真经》中“坐忘”的精义,助他进一步稳固心神,体悟那“阴阳引”令牌中蕴含的古老道韵。柳青凝神静听,虽真元未复,但眼神清明,气息平和,对阴阳之道的理解日益精进。
突然,玄诚道长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石壁,望向北方遥远的天际!他怀中一枚温养多年的、与柳爷有着微妙心神联系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并传递来一段极其模糊、却充满焦急与警示的神念碎片!
“……鬼门……危急……守夜人……速援吴家村……”
神念断断续续,微弱不堪,显然是跨越了难以想象的距离,且传递者正处于极大的消耗和干扰之中!
“是柳师弟!”玄诚道长霍然起身,脸上瞬间布满凝重与震惊!“他找到了守夜人?吴家村危急?鬼门将开?”
虽然信息残缺,但结合柳爷离去前的嘱托和这玉佩传来的极致危机感,玄诚道长瞬间推断出了大致情况——柳爷在北疆有了重大发现,但吴家村那边的局势已恶化到难以挽回的地步,甚至可能牵扯到“鬼门”开启这等泼天大祸!柳爷这是在万里之外,以秘术向自己求救!
“师父,怎么了?是爷爷有消息了吗?”柳青见师父神色大变,也紧张地站起来。
玄诚道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精光闪烁,迅速权衡。柳爷传讯如此艰难,说明他本人要么身陷重围,要么正在做更重要的事,无法脱身。而吴家村之危,已迫在眉睫!白云观距吴家村不下千里,即便他立刻动身,全力飞遁,也需一日夜功夫!恐怕……来不及!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眼神焦急、却隐含着一丝与以往不同的、内敛而深邃气息的徒弟柳青身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玄诚道长的脑海!
柳青道基受损,但阴差阳错下,体内自成阴阳平衡,更得了上古阴阳宗的传承信物“阴阳引”认可!阴阳相济,乃天地至理。或许……或许他此刻的特殊状态,反而能应对吴家村那极阴极煞的局面?尤其是那槐树煞灵,乃至可能开启的“鬼门”,皆是至阴之物,若以蕴含生机的阴阳调和之力应对,未必不能奇兵突袭,暂缓危机?
但这太凶险了!柳青如今与凡人无异,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和斗法凶险?
就在玄诚道长犹豫不决之际,柳青胸口的衣襟内,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阴阳引”令牌,突然自发地散发出温和的乳白色光晕,并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坚定的灼热感,仿佛在催促着什么。而柳青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与决然。
“师父!让我去!我能感觉到……那令牌……它在指引我!爷爷和罗明需要帮助!我不能在这里干等!”柳青上前一步,语气坚定,虽然他身体依旧单薄,但这一刻,他身上竟隐隐有了一种担当重任的气度。
玄诚道长紧紧盯着徒弟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怀中发光的令牌,沉默了足足三息的时间。最终,他重重一跺脚,眼中闪过决绝之色:“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或许,这真是你的劫数,也是你的机缘!”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紫金小葫芦,倒出三颗龙眼大小、异香扑鼻、表面有云纹流转的丹药——正是白云观镇观之宝,能瞬间激发潜能、稳固魂魄的“渡厄紫金丹”!
“青儿,此去凶险万分,你需谨记三点!”玄诚道长将丹药塞入柳青手中,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第一,这三颗‘渡厄紫金丹’,危急时刻服下,可保你一时元气不散,但药力过后,反噬极大,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第二,你此刻无法力,需借外物!”他又取出一叠银光闪闪的符箓和一把看似普通、却刻满细密符文的桃木短剑,“这些是‘甲马神行符’,可助你日行数百里!这把‘雷击桃木剑’,虽无灵力催动,但本身辟邪,你持在手中,寻常鬼物不敢近身!还有这面‘玄光遁影镜’,注入一丝你体内自行流转的阴阳二气,或可激发护体玄光,但仅能使用一次!”
他将宝物飞快塞给柳青,最后按住徒弟的肩膀,目光灼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到吴家村后,切不可逞强斗狠!你的任务,不是斩妖除魔,而是想办法找到罗明,用你体悟的阴阳调和之理,结合‘阴阳引’令牌,尝试稳住他的伤势,拖延时间!等待为师,或者你爷爷赶到!明白吗?”
“弟子明白!”柳青重重点头,将丹药宝物小心收好,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好!事不宜迟,为师这就送你下山!我会传讯给沿途几位交好的道友,看能否接应于你!但主要,还是要靠你自己!”玄诚道长不再多言,一把抓住柳青,身形一晃,已出了山洞,化作一道青光,直奔山下而去。
将柳青送到山脚官道,玄诚道长取出最后一张珍贵的“千里传讯符”,将此地变故告知几位信得过的老友,恳请他们留意相助。随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徒弟:“青儿,一切小心!为师安排好观中事务,即刻便去与你汇合!”
“师父保重!”柳青不再多言,将一张“甲马神行符”拍在腿上,顿时觉得身轻如燕,他最后看了一眼师父,转身朝着北方,迈开了脚步。那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单薄,却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定。
玄诚道长望着徒弟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与期待。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柳青的机缘,赌的是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他必须立刻返回观中,启动护山大阵,安排好后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驰援北方!
风云,因柳爷万里外的一道微弱传讯,而骤然汇聚。少年的征程,老道的决断,共同指向了那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