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爷沿着守夜人长老开启的隐秘通道,一路疾行。通道深邃曲折,时而向上攀爬,时而向下蜿蜒,四壁湿滑,寒气刺骨,显然已远离地表,深入山腹。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压抑。他无暇他顾,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必须赶在幽冥道和那入魔师叔彻底发难之前,赶回吴家村!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柳爷精神一振,加速冲出,眼前豁然开朗,竟已身处五福山脉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之中。谷内林木葱郁,与龙池附近的死寂荒凉判若两地。显然,这条密道是守夜人一脉精心布置的逃生和联络通道。
他不敢怠慢,立刻辨明方向,正是南方吴家村所在!守夜人长老所言“援手”并未出现,或许已在途中,或许另有安排,此刻他已无法等待。体内真元虽经通道内短暂调息略有恢复,但连日奔波、激战、施展秘术,消耗依旧巨大。他吞下最后一颗玉玑真人赠送的“回元丹”,感受着药力化开带来的微弱暖流,一咬牙,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青烟,朝着南方,再次开始了不惜代价的狂奔!
这一次,他归心似箭,再无保留。遇山翻山,遇水踏水,将轻身功法发挥到极致,速度比来时更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如雷,两侧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带。他心中不断计算着时日,从离开吴家村北上,至今已近半月!这半个月,对于被煞灵围困、危在旦夕的吴家村来说,是何等的漫长与煎熬?罗明那孩子,是否还活着?吴忠明夫妇,能否守住那摇摇欲坠的阵法?
种种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他只能将这份焦灼化为力量,疯狂压榨着自身的每一分潜力。日夜兼程,餐风露宿,实在疲惫至极,便在树梢或岩洞中打坐片刻,随后便再次上路。原本需要十余日的路程,在他这般拼命之下,竟在第八日黄昏,远远望见了那片熟悉的、笼罩在暮色与不祥阴霾中的山坳——吴家村所在的方向!
然而,越是接近,柳爷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时值黄昏,本该是炊烟袅袅、归鸟还巢的时刻,但前方的吴家村,却死寂得可怕!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声犬吠鸡鸣,甚至连晚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洞。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阴煞死气,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黑色罩子,将整个村子牢牢笼罩其中!村子上空的云层低垂,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腐肉般的腥臭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柳爷能清晰地感觉到,村口那棵老槐树散发出的邪异能量,比半月前强大了数倍不止!它不再仅仅是聚阴之所,更像是一个跳动着的、散发着邪恶波动的巨大心脏,源源不断地将幽冥煞气泵送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不好!来迟了!”柳爷脸色剧变,心中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村子里的生机,几乎感觉不到了!难道……
他强压下立刻冲进村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收敛全身气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村外一处高地,借着一丛枯草的掩护,运足目力,向村内望去。
这一看,更是让他心头冰凉,怒火中烧!
只见整个吴家村,已完全沦为一片鬼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许多窗户纸都已破损,如同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农具散落在地,蒙着厚厚的灰尘。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屋檐下、墙角边,隐约可见一些蜷缩着的、或是僵直站立着的“人影”!它们一动不动,皮肤青黑,眼神空洞,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死气,显然早已不是活人!是被阴煞之气侵蚀而死的村民,化作了行尸走肉般的“煞傀”!
村口那棵老槐树,此刻更是妖异无比!树身似乎又粗壮了一圈,树干上那张由树皮扭曲形成的、模糊的鬼脸,此刻清晰了许多,嘴角甚至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狂笑!浓稠如墨的幽冥煞气如同活物般在树枝间缠绕流淌,树枝上,赫然悬挂着几具干瘪的、被吸干了精血的牲畜尸体,甚至……还有一具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小骸骨!树下,堆积着更多的煞傀,它们如同朝拜般,面向槐树,一动不动。
而吴忠明家所在的位置,更是被一股强大的、暗红色的邪异能量场笼罩着,仿佛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茧!柳爷布下的“四象镇煞阵”的光芒早已黯淡无光,只能勉强看到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在剧烈波动,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光膜之内,隐约可见房屋的轮廓,但死气沉沉,感应不到丝毫生机!
“幽冥道的‘九阴聚煞阵’!他们竟真的将村子化为了养尸地,要以全村生灵为祭品,催化那槐树煞灵和罗明体内的‘钥匙’!”柳爷目眦欲裂,一口钢牙几乎咬碎!这等伤天害理、涂炭生灵的恶行,简直人神共愤!
他仔细观察,发现那暗红色的能量场并非浑然一体,而是有规律的波动着,能量最强的节点,正是吴忠明家的堂屋方向,也是罗明所在的位置!显然,对方正在进行某种关键的仪式!而村子上空那暗红色的云层,也在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下方!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吸力,正若隐若现!
“鬼门……真的要开了!”柳爷心中警铃大作!必须立刻阻止!否则,一旦鬼门洞开,不仅吴家村,方圆百里恐将生灵涂炭!
但如何阻止?强行破阵?且不说那“九阴聚煞阵”威力巨大,强行冲击很可能导致能量失控,首先波及阵中的罗明。而且,那槐树煞灵气息之强,已远超半月前,恐怕已接近鬼王层次!更别提暗中可能还有幽冥道的高手窥伺!
就在柳爷心急如焚、苦思对策之际,他敏锐的灵觉突然捕捉到,从村子东南方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波动正气凛然,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正以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方式,试图穿透外围的阴煞之气,向村内渗透!
“这是……青儿?!”柳爷又惊又喜,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数里外的一片小树林边缘,一个瘦小的、穿着宽大道袍的身影,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正是他给的玄光遁影镜),对着村子的方向,似乎在努力感应着什么。不是他那本该在白云观养伤的徒弟柳青,又是谁!
他怎么来了?!玄诚师兄怎么会放他出来?! 而且他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体内那股自行流转的、微妙的阴阳平衡之力,似乎更加圆融了!是了,定是玄诚师兄见自己传讯危急,不得已兵行险着,让青儿前来!而他竟然真的凭着一股毅力和那“阴阳引”令牌的指引,找到了这里!
虽然柳青的到来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在这绝境之中,看到徒弟的身影,柳爷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激动。这孩子,长大了!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与青儿汇合,了解外界情况,再图破局!
柳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如轻烟般从高地滑下,避开几处游荡的煞傀,朝着柳青所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片刻之后,柳爷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柳青身后。柳青正全神贯注地试图用玄光遁影镜探查村内情况,竟未察觉身后有人。
“青儿。”柳爷压低声音,轻轻唤道。
柳青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到风尘仆仆、面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昔的师父,先是一愣,随即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低喊道:“爷爷!您终于回来了!”
“嘘!噤声!”柳爷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岩石更深的阴影处,仔细打量。只见徒弟 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嘴唇干裂,道袍也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你怎么来了?你师父呢?观中情况如何?”柳爷连珠炮似的低声问道。
柳青快速将玄诚道长收到传讯、如何决断、赐下丹药法宝、让他前来相助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担忧地看着村子:“爷爷,村里……村里怎么样了?罗明他……”
柳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将村中看到的惨状和自己的判断简要告知。柳青听得小脸发白,拳头紧紧攥起。
“爷爷,现在怎么办?我们能救他们吗?”柳青仰头看着师父,眼中既有恐惧,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柳爷看着徒弟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望向那片被阴煞死气笼罩的鬼域孤村,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等待援军已不可能,唯有拼死一搏!或许……青儿这特殊的阴阳平衡体质和那“阴阳引”令牌,能在这至阴之地,创造出人意料的变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沉声道:“青儿,怕不怕?”
柳青用力摇头,眼神决绝:“不怕!爷爷,您说吧,要我怎么做?”
“好!”柳爷重重一拍徒弟的肩膀,“时间紧迫,你听仔细了!我们爷孙俩,今晚就要在这鬼门关前,闯上一闯!”
夜幕,彻底降临。吴家村上方的暗红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而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已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潜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