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青云山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山风掠过松涛的低啸。紫气东来阁内,灯火如豆,玄诚道长听完了柳青急促而清晰的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丹房里格外清晰。
柳青屏息凝神,垂手而立,将今夜镇岳塔遇袭的经过,包括对方使用的招式、兵刃、配合阵法,以及自己如何凭借令牌预警、险中求生、最后凭借对阵法节点的粗浅理解和“阴阳引”令牌的奇异气旋勉强脱身的细节,毫无遗漏地复述了一遍。他刻意略去了令牌产生裂纹之事,只道是耗力过巨。
“三才锁魂阵……淬毒鬼头钩……幽冥鬼盾……”玄诚道长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果然是幽冥道‘暗影卫’的路数,专司刺杀、刺探。看来,赵师弟是等不及了,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已经没了耐心。”
他抬眼看向柳青,目光中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临机应变,胆大心细,更能于险境中窥得阵法运转之隙,以弱击强,青儿,你确实长进了不少。不过,你可知你今夜犯了几处错误?”
柳青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请师父训示。”
“其一,知其险而蹈之,是为不智。”玄诚道长语气平淡,却字字敲打在柳青心上,“你既已察觉镇岳塔节点有异,又知观内暗流涌动,便不该孤身夜探。若非那令牌预警及时,你此刻已是一具尸体。探查固然重要,但需谋定而后动,至少,当告知明心,或留下暗记。”
柳青额头渗出细汗:“弟子……弟子知错,是弟子急于求成,心存侥幸了。”
“其二,力有未逮而强逞其能,是为不勇。”玄诚道长继续道,“你体内阴阳二气初成,微薄如丝,强行催动那令牌异力,虽退强敌,却也几乎耗尽本源,若对方再有后手,你当如何?真正的勇,是审时度势,知进退,存身以图后效。当时你既已惊退一人,便该借尘土遮蔽,立刻远遁,而非稍作纠缠。”
柳青回想当时情景,确是如此,自己见那气旋奏效,便想趁机多探些虚实,确是冒险了。“弟子明白了,当时……确是有些冲动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玄诚道长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可知那赵师伯,为何要急于除掉你,甚至不惜动用幽冥道的外围力量?”
柳青思索片刻,试探道:“是因为弟子发现了密道中的秘密?还是因为弟子是师父的徒弟,他想剪除师父的羽翼?”
“皆不尽然。”玄诚道长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虽窥得些许秘密,但无实证,动不了他根本。至于剪除羽翼……你如今修为低微,还算不上什么羽翼。他真正忌惮的,是你‘可能’带来的变数。”
“变数?”柳青不解。
“不错。”玄诚道长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是我带入观中,又恰在吴家村变故之后。你修为不高,却偏偏能屡次窥破蹊跷,甚至能从幽冥道杀手手中脱身。在赵师弟,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看来,你这等‘意外’,最是扰局。他们图谋甚大,不容有任何不受控制的因子存在。所以,要么将你掌控在手,要么……彻底清除。”
柳青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
“当然,这也从侧面印证,他们的计划已到了关键阶段,不容有失。”玄诚道长语气凝重,“你今夜遇袭,是危机,也是契机。至少让我们知道,对方的底线和急切程度。”
他走回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符纸上飞快地画下一道复杂的云箓,递给柳青:“将此符贴身藏好。若再遇生死危机,焚之,我可心生感应,百里之内,瞬息即至。但此符仅此一张,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谢师父!”柳青双手接过,小心收好,心中安定不少。
“至于镇岳塔节点之事……”玄诚道长沉吟道,“你暂时不要再插手。此事我自有安排。你明日依旧回青木院,一切如常,甚至可稍显惊魂未定之态,让对方以为你只是侥幸逃脱,心生后怕,从而放松警惕。”
“那……赵师伯那边?”柳青担忧道。
“赵师弟……”玄诚道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痛心,也有决绝,“他身居执法长老之位,树大根深,在观中党羽不少。没有确凿证据,动他不易,反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观内动荡,正中幽冥道下怀。眼下,我们需静观其变,暗中收集证据,更要……等一个时机。”
“时机?”
“不错。”玄诚道长目光深邃,“幽冥道欲行大事,必有其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和时机。我们要等的,就是他们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在此之前,需固本培元,稳住阵脚。青儿,你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从明日起,你每日午后可来此后山竹林,我亲自指点你《阴阳和合篇》的修炼,以及一些实用的护身法术和阵法常识。”
柳青闻言大喜:“弟子遵命!”
“去吧,天色将明,回去歇息,勿要让人起疑。”玄诚道长挥了挥手。
“是,弟子告退。”柳青躬身行礼,退出了丹房。
看着徒弟离去的背影,玄诚道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香炉前,拨开香灰,取出一枚薄如蝉翼、刻着血纹的玉片。这是柳爷南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道“血魂传讯符”,可跨越万里,传递最紧急的讯息。柳爷那边,不知是否顺利?京畿重地,局势只怕比这山中更为复杂。
他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将玉片收起。还未到动用此物之时。眼下,稳住观内局面,保护好罗明和柳青,才是重中之重。
“山雨欲来啊……”他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已看到了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青木院执法堂偏殿内。
赵师伯面色铁青,听着面前黑衣人的汇报。
“……属下无能,未能擒下那小子,反折了大哥……”使盾的黑衣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废物!三个暗影卫,拿不下一个练气初期的小辈!”赵师伯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跳起,“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回长老,那小子……那小子最后似乎催动了一件异宝,放出一道古怪的黑白气旋,能消融真气,大哥一时不察,着了道……”
“异宝?黑白气旋?”赵师伯眼中惊疑不定,玄诚老儿到底给了这小子什么保命之物?难道与那“钥匙”有关?他越想越觉得不安,柳青此子,变数太大,必须尽快除去!
他挥退黑衣人,独自在殿中踱步,脸色阴晴不定。原本的计划是慢慢渗透,掌控白云观,再配合幽冥道大事。如今看来,玄诚已然警觉,柳青又成了绊脚石,不能再等了!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张纸条,用蜡封好,唤来一名心腹弟子,低声吩咐道:“将此信,速速送往山下的‘悦来客栈’,交给天字三号房的客人。记住,要亲手交付,不得有误!”
“是!”心腹弟子领命而去。
赵师伯望着弟子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玄诚,柳青,还有那个昏迷的小子……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这白云观,迟早要改姓赵!
夜色褪去,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但笼罩在青云山上空的阴云,却愈发厚重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柳青,他的历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