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页残符和《噬影诀》的口诀,林见接下来的几天如同在针尖上行走。他不敢在人多眼杂的通铺尝试修炼,只能将那股源自残符的阴凉气息小心翼翼地收敛在体内,凭借其自行缓慢滋养着经脉与影子。那篇残缺的口诀,则被他反复默念、揣摩,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诡异的力量,既让他心悸,又让他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
这《噬影诀》像是一把钥匙,不仅指向一种强大的力量,更隐隐指向了他体质秘密的源头。残符上的诡兽图腾,与他影子之间的联系绝非偶然。想要真正了解自己,控制这身招灾引祸的体质,甚至……拥有不再一味躲藏的力量,这“噬影诀”或许是唯一的途径。
然而,残篇终究是残篇。口诀在引导如何吞噬炼化之后便戛然而止,关于如何寻找合适的“食粮”,如何化解不同能量可能带来的冲突与反噬,只字未提。更重要的是,林见能感觉到,怀中那页残符除了传递口诀外,还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牵引感,如同指南针般,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这感觉,在他今日被派往宗门库房搬运物资时,变得尤为清晰。当他靠近库房后院那扇通往山下小道的侧门时,怀中的残符甚至微微发热。
山下……黑水镇?
林见知道那个地方,是依附于青云宗山脚的一个小镇,三教九流汇聚,据说暗中存在着一个不为寻常百姓所知的“鬼市”,是修士、妖邪、乃至一些见不得光的势力交易物品、交换信息的场所。以往,他对此等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但此刻,残符的指引,以及内心深处对完整功法和真相的渴望,如同鬼魅般诱惑着他。
风险极大。鬼市龙蛇混杂,他这块“唐僧肉”进去,无异于羔羊闯入狼群。但留在宗门,看似安全,实则如同温水煮蛙,迟早会被各方势力盯死,命运难料。
必须去!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至少,要去探探路。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阴气渐盛之时。
林见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旧衣,用布条缠住口鼻,趁着夜色,凭借对宗门外围巡逻路线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溜下山,朝着黑水镇的方向潜行。
越靠近黑水镇,空气中那股混杂的、带着淡淡腥甜和腐朽的气息便越浓。这不是普通的市井气息,而是灵气、妖气、鬼气、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能量混杂在一起的、独属于修士底层世界的味道。镇子入口处看似寻常,但林见根据残符愈发清晰的指引,拐入了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面爬满青苔的破旧墙壁。林见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按照《噬影诀》残篇中那最简单的气息运转法门,调动起体内那丝微薄的、源自残符的同源力量。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气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水银般在体表流动、改变,将自身那诱人的“香味”层层包裹、扭曲、模拟成一种与周围阴森环境融为一体的、带着淡淡霉味和死寂的气息。他整个人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存在感急剧降低。
这就是“噬影”的初步应用?隐藏自身?林见心中微震。他伸出手,按向那面墙壁。手掌触碰到湿滑冰冷的苔藓时,怀中的残符骤然一热。
下一刻,眼前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模糊不清的光晕入口。入口内,隐约传来喧嚣嘈杂的人声、怪异的嘶吼以及各种光怪陆离的光芒。
林见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哪里还有什么破旧小巷?眼前是一条宽阔却异常昏暗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奇特的“摊位”,有的支着简陋的帐篷,有的直接在地上铺块破布,有的甚至就是一团蠕动的阴影。摊位上空,漂浮着各种发光的水晶、骨头或是符箓,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形态各异。有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看不清面目的修士;有面目狰狞、周身妖气缭绕的精怪;有身形飘忽、散发着寒气的鬼物;甚至还有一些肢体经过改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异类。讨价还价声、争吵声、窃窃私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危险的交响。
这就是鬼市!
林见心脏狂跳,强压下不适感,将气息收敛到极致,低着头,沿着街道边缘缓缓前行。他不敢四处张望,但眼角的余光却在飞速扫视着两旁的摊位。
摊位上出售的物品也千奇百怪:沾染污血的古怪药材、闪烁着幽光的矿石兽骨、被封在罐子里蠕动的毒虫、记录着邪异功法的骨片玉简、甚至还有一些被符咒禁锢、眼神麻木的生灵魂魄……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味道,腥臊、腐臭、异香混杂,令人作呕。一道道或贪婪、或冷漠、或探究的目光,不时从暗处扫过林见,虽然他的伪装似乎有效,但在这鬼地方,一个陌生的、气息微弱的面孔,本身就可能引起注意。
林见紧握着怀中那页残符,感受着它传来的牵引力,朝着鬼市更深处走去。牵引感越来越强,最终,停在了一个位于街道拐角、格外阴暗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很小,只铺着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破布上零零散散放着几件物品:一个裂纹遍布的陶罐,一截干枯漆黑的手指,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而牵引感的源头,正是破布中央,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有血色纹路流转的不规则石头。
这石头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没有能量波动外泄,但林见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他影子深处那股力量,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传递出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与之前吞噬影妖时的感觉类似,但更加纯粹,更加原始!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这块石头散发出的气息,与《噬影诀》和残符的力量同源,但其性质却更加阴冷、暴戾,充满了一种毁灭与吞噬一切的邪恶意味。
摊主是一个蜷缩在摊位后面阴影里的枯瘦男人。他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能隐约看到一张皮包骨头的侧脸,和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正透过昏暗的光线,无声地落在林见身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林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块石头,就是他(或者说是他的影子)需要的东西?但这股邪恶的气息……还有这个诡异的摊主……
他知道,自己踏入这鬼市的第一步,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早已布好的局中。是福是祸,已然由不得他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