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山神庙中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天色在风雨渐歇中透出朦胧的灰白。王执事一声令下,队伍沉默地收拾行装,再次踏上泥泞湿滑的山路。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不安。
苏婉被安排在队伍中间,由两名修为稍高的弟子照应。她依旧显得十分虚弱,脸色苍白,脚步虚浮,需要旁人搀扶才能跟上队伍。但她的眼神,却比昨夜镇定了许多,偶尔会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在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
林见依旧落在队尾,刻意与前方保持着距离。他低着头,看似在专心赶路,实则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感应周围环境,以及观察前方的苏婉。这少女的出现太过蹊跷,她的故事也太过“恰好”,由不得他不怀疑。尤其是她昨夜那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让他如芒在背。
王执事走在最前,面色冷硬,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息,显示他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流云观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肩上的担子重了千钧。
午后,队伍抵达了一处位于山坳中的废弃驿站。驿站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木门歪斜,只剩下一个勉强还算完整的主厅可以遮风避雨。连日阴雨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
“在此休整半个时辰,补充干粮饮水,然后继续赶路。”王执事下令道。连续赶路加上精神紧绷,弟子们早已人困马乏,闻言纷纷松了口气,涌入驿站主厅,寻找地方坐下休息。
林见没有进去,他选择站在驿站门口一处残破的廊柱下,这里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厅内情况,也能警戒外围。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取出水囊,慢慢喝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
驿站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倾倒的马车残骸,一片死寂,连鸟鸣声都听不到。这种过分的安静,让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怀中的古符依旧冰凉,但影子深处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散发着恶意。
厅内,弟子们正在分发干粮,低声交谈着,话题自然离不开流云观的诡异和可能遇到的危险。苏婉靠坐在一个角落,小口吃着东西,目光低垂,似乎在养神。
突然——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驿站周围的灌木丛中响起!数点寒芒疾射而来,目标并非站岗的林见,而是直指厅内正在休息的弟子!
“敌袭!结阵!”王执事的怒吼声几乎与破空声同时响起!他反应极快,身形一晃已挡在厅门处,长剑出鞘,舞出一片剑幕,将大部分袭来的暗器磕飞。但仍有几枚淬毒的飞镖穿透了防御,射入厅内!
“啊!”一名弟子躲闪不及,肩头中镖,顿时惨叫一声,伤口处黑气蔓延,显然毒性猛烈。
厅内瞬间大乱!弟子们惊慌失措地抓起兵刃,仓促间试图结阵。
然而,袭击者并未给他们喘息之机。七八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残垣后窜出!这些人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之中,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身法诡异,出手狠辣刁钻,使用的功法带着一股阴邪之气,绝非正道手段!
“保护苏姑娘!”王执事大喝,剑光暴涨,迎上两名扑来的黑衣人,剑气纵横,瞬间将其逼退,显示出筑基后期修士的强大实力。但黑衣人数量众多,且配合默契,分出四人缠住王执事,其余人则如同饿狼般扑向慌乱结阵的青云宗弟子!
战斗瞬间爆发!金铁交鸣声、惨叫声、怒喝声响成一片。青云宗弟子虽然人数相当,但事发突然,加之修为参差不齐,又心系流云观变故,士气低落,顿时落入下风,顷刻间又有两人受伤倒地。
林见在破空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已伏低身体,躲到了廊柱之后。他心脏狂跳,目光急速扫过战场。这些黑衣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苏婉!他们分出两人专门对付保护苏婉的弟子,招招致命!
苏婉脸色惨白,手持一柄短剑,勉强抵挡着,但她本就虚弱,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黑衣人对手?眼看就要香消玉殒。
就在这混乱之际,林见猛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机自身后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凭借多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本能,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扑!
“嗤啦!”
一道乌黑的匕首贴着他的右臂衣袖划过,将布料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刃锋甚至擦到了他怀中的油布包,那页古符的轮廓清晰地凸显出来!
林见惊出一身冷汗,就地一滚,迅速转身。只见一个不知何时潜行到他身后的黑衣人,正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他,手中匕首再次扬起,如同毒蛇吐信,直刺他心口!这黑衣人的身法,远比攻击其他人的同伙更加诡异飘忽!
他的目标是我?!林见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是因为我落单?还是……他看到了古符?
危急关头,林见来不及多想。他体内《噬影诀》自行运转,脚下影子一阵扭曲,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再次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但黑衣人的匕首如影随形,再次袭来!
林见被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他空有诡异的影子和《噬影诀》,但缺乏实战经验和攻击手段,只能凭借本能闪躲。怀中的古符因为刚才那一下,似乎有半截滑出了油布包,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
不能再躲了!再退就是死路!
眼看匕首再次刺到面前,林见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不再纯粹闪避,而是调动起那股吞噬影妖后增长的力量,汇聚于右手,不格不挡,反而一指向着黑衣人持匕首的手腕疾点而去!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
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这看似弱小的猎物竟敢反击,动作微微一滞。
“噗!”
指尖并未蕴含多大力量,但就在接触黑衣人手腕的瞬间,林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影子深处传来一股贪婪的吸力!黑衣人手腕处的护体罡气,竟如同冰雪遇阳春般,被悄无声息地“吸”走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却让黑衣人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林见趁此机会,左手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狠狠砸向对方面门!
黑衣人下意识地偏头躲闪。
林见则借力向后急退,同时迅速将滑出的古符死死按回怀中,后背重重撞在残破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
那黑衣人摸了摸手腕被“点”中的地方,那里并无伤痕,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深深看了林见一眼,似乎权衡了一下,并未继续追击,而是身形一晃,融入战团,与其他黑衣人一起,加强了对苏婉的攻势。
王执事那边已斩杀一名黑衣人,但也被死死缠住。青云宗弟子伤亡增加,形势岌岌可危。
苏婉在两名弟子拼死保护下,已是险象环生,左臂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林见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的混战,手心全是冷汗。这次袭击,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而刚才那个偷袭他的黑衣人……他感觉,那不仅仅是想要他的命,更像是一种……试探?
这趟流云观之路,果然是一条通往深渊的不归路。而他自己,似乎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必须清除或者……必须掌控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