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风雨声被放大了数倍,敲打着残破的窗棂与屋顶,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篝火在灌入的冷风中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潮气、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来自那位刚刚经历追杀、惊魂未定的少女。
服下丹药,又经王执事以精纯灵力疏导经脉后,苏婉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眼神中的惊惧与疲惫依然浓重。她被安置在篝火旁相对干燥的角落,身上裹了一件其他弟子递来的外袍,身体仍因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所有弟子都围拢了过来,无人再有睡意。王执事盘膝坐在她对面,面色沉凝如水,目光如炬:“苏姑娘,你且定定神,将流云观之事,细细道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婉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开始了叙述:
“大约……大约是在七天前。”她回忆着,眼中流露出困惑与不安,“观主他老人家原本一切如常,那日清晨还指点过我剑法。可到了午时,他突然下令封闭观门,宣布要闭关参悟一门紧要道法,非有生死攸关之事,不得打扰。”
“起初,我们并未在意。观主修为高深,偶有闭关也是常事。但奇怪的是,观主闭关后,他平日最倚重的几位师兄师姐——掌管丹房的赵师兄、负责阵法维护的钱师兄,还有教导新弟子的孙师姐,他们的行为……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赵师兄变得极其暴躁,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丹房时常传出器皿破碎声;钱师兄则终日将自己锁在阵枢室,不许任何人靠近,有师弟前去请教阵法,竟被他厉声喝骂出来;孙师姐更是……像是变了个人,眼神冰冷,对弟子们不闻不问,有时深夜还在观中游荡,口中念念有词,说的却是一些我们完全听不懂的晦涩音节。”
“观内的守护阵法也开始出现问题。有时运转如常,有时却灵光黯淡,甚至偶尔会莫名震荡,引动地脉阴气。有守夜弟子声称,在阵法不稳时,看到观主闭关的‘静心苑’方向,有……有淡淡的黑红色雾气渗出。”
听到“黑红色雾气”几个字,林见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描述,与他脑海中那青铜门缝隙中渗出的不祥物质,何其相似!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保持冷静。他感觉到,怀中的古符似乎也微微悸动了一下。
王执事的眉头锁得更紧:“你们没有尝试联系观主?或者探查静心苑?”
“试过!”苏婉急声道,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几位资历较深的师叔尝试叩关求见,但静心苑外已被观主亲手布下的禁制封锁,毫无回应。我们想强行破开禁制查看,却被赵、钱、孙三位师兄师姐强行拦下,他们说……说观主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以叛观论处!”
“我总觉得不对劲,”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决绝,“前日夜里,我偷偷潜入阵枢室附近,想查看阵法记录,却意外听到钱师兄和孙师姐在低声争执……我隐约听到他们说……‘时辰将至’、‘魂晶’、‘不能出错’……还有……‘幽冥’二字!”
“幽冥?”王执事眼中精光爆射!
“是!”苏婉肯定地点头,脸色发白,“我心中害怕,不敢再听,正想离开,却被他们发现了!钱师兄当时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充满了杀意!我拼命逃回住处,知道观内已不能留。昨日清晨,我假借下山采买,逃了出来,想赶往青云宗求援。谁知……刚离开流云观不到百里,就接连遭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截杀!他们功法诡异,不似正道,对观中路径似乎极为熟悉……我一路奔逃,方才那股煞气,就是他们驱役的鬼物!”
她的话语如同一个个惊雷,在破庙中炸响。观主闭关异状、核心弟子叛变、阵法失常、黑红雾气、魂晶、幽冥……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
流云观,恐怕已非正道净土,而是变成了龙潭虎穴!
众弟子听得面色发白,窃窃私语声四起,恐慌的情绪在蔓延。王执事沉默良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此行任务,瞬间变得无比凶险。
“苏姑娘,你可知‘魂晶’是何物?‘幽冥’又所指为何?”王执事沉声问道。
苏婉茫然地摇头:“弟子不知……只是听到他们提及,感觉绝非好事。”
王执事不再追问,目光扫过惊惶的众人,最后,似有意似无意地,在林见低垂的头上停留了一瞬。林见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与压力。
苏婉也在此时,仿佛不经意地抬起眼帘,目光再次扫过人群,掠过林见时,那眼神深处,除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仿佛在确认什么,或者说,在寻找什么。
林见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这少女的出现,她的叙述,以及她看自己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是精心编排好的剧本!她真的是逃难者吗?还是……带着某种特殊目的,主动找上门的?
王执事缓缓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情况有变!流云观恐已生变,此行凶险倍增。但物资仍需送达,况此事关乎两宗情谊,更关乎正道安危,不容退缩!今夜起,全员戒备,行程加速!务必尽快赶到流云观,查明真相!”
“是!”众弟子齐声应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风雨依旧,破庙内的气氛却比这寒夜更加冰冷。流云观的变故,如同一张巨大的阴谋之网,已然展开。而林见看着篝火旁那个柔弱无助的少女,心中的寒意却比庙外的风雨更甚。
这个苏婉,她的警示,究竟是求生之路上的援手,还是将他推向更深漩涡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