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驿站的残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凄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横陈在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幸存的青云宗弟子们互相包扎着伤口,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频频扫向那个独自坐在一块断石上、沉默不语的少年——林见。
王执事脸色铁青,指挥着两名伤势较轻的弟子处理尸体,自己则走到那名被林见影子吞噬而亡的黑衣人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翻看着黑衣人身上,除了几枚淬毒的暗器和一些恢复灵力的普通丹药外,别无他物,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黑衣人功法中那股阴邪之气,以及他们悍不畏死的作风,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见,沉声道:“林见,方才你所用,究竟是何手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见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低声道:“回禀执事,是……是家传的一种保命秘术,需以自身精血为引,能短暂震慑邪祟鬼物……但、但副作用极大,弟子此刻气血两亏,怕是数日内都无法再动用了。”他声音虚弱,配合着苍白的脸色,倒有几分可信。
王执事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深邃,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最终,他缓缓道:“此术诡异,非正道所为。日后非生死关头,不得轻易动用,以免遭来非议,甚至……反噬己身。”
“弟子明白。”林见低下头,心中暗松一口气。王执事没有深究,或许是顾忌他刚才救了众人,或许是觉得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但这道坎,算是暂时过去了。他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收拾一下,即刻出发!”王执事不再多言,转身下令。流云观的变故,加上这次有针对性的伏击,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必须尽快赶到流云观查明真相。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幸存的弟子们下意识地与林见保持着距离,眼神中既有感激,也有难以掩饰的畏惧和疏离。只有苏婉,在经过林见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多谢林师兄救命之恩。”她的眼神清澈,带着真诚的感激,但林见却敏锐地捕捉到,那清澈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东西。
林见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他默默地跟在队尾,感受着体内那股因吞噬黑衣人影子而增长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疲惫。影噬之力虽然强大,但对心神的消耗也极大,而且那种吞噬生命带来的异样感,让他心底隐隐不安。
接下来的路程出奇地顺利,再未遇到任何袭击。一日后,一座笼罩在淡淡云雾之中的山峦出现在视野尽头,山腰之上,隐约可见一片飞檐斗拱的建筑群——流云观,到了。
越是靠近流云观,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原本应该清灵祥和的山间灵气,此刻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和阴郁。山道两旁的草木,也显得有些蔫萎,缺乏生机。
守在山门处的两名流云观弟子,看到王执事一行人,脸上并未露出欣喜,反而显得有些紧张和戒备。他们的眼神游移不定,脸色也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青云宗王崇,奉命运送物资前来,还请通报观主。”王执事上前,亮出令牌,沉声说道。
其中一名弟子眼神闪烁了一下,躬身道:“原来是王执事,观主他……他近日正在闭关静修,吩咐不见外客。物资交由我等清点入库即可,诸位请随我来至客舍休息。”
王执事与林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观主闭关,弟子异样,守门弟子如此敷衍,流云观果然出了问题。
“既然如此,有劳了。”王执事不动声色,带着众人跟随那名弟子进入观中。
流云观内颇为冷清,沿途遇到的几名弟子也都是行色匆匆,眼神躲闪,几乎无人交谈,整个道观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苏婉跟在队伍中,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感到恐惧。
那名引路弟子将众人带到一处偏僻的客舍院落,便匆匆离去,说是去请负责接待的师兄。
王执事示意众人安顿,自己则站在院中,目光如电,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林见也凝神感应,怀中的古符依旧冰凉,但他脚下的影子,却传来一阵阵极其微弱的、带着厌恶和警惕的悸动。这观中,弥漫着一股让他影子感到不舒服的气息。
片刻后,一名身穿流云观核心弟子服饰、面色略显阴沉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人快步走来。
“王执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中年男子拱手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十分僵硬,“在下赵乾,观主座下弟子,暂代观中俗务。观主闭关前确有吩咐,青云宗物资送到,由我等待为接收即可。诸位远来辛苦,请在客舍好生休息,晚间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这赵乾,正是苏婉口中提到的、行为变得古怪的几位核心弟子之一!
王执事目光一闪,淡淡道:“赵师侄客气了。不过,此次物资中有几样是贵观主特意点名所需的紧要之物,需当面交割。不知观主何时能够出关?”
赵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赔笑道:“这个……观主闭关正处于紧要关头,具体出关时日,晚辈也不得而知。不如先将物资交由我,待观主出关,我再……”
“哦?”王执事打断了他,语气渐冷,“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在观中叨扰几日,等候观主出关便是。顺便,也等等其他几位师侄,钱师侄、孙师侄,王某也是久仰了。”
听到钱、孙二人的名字,赵乾脸色微变,干笑两声:“王执事说笑了,钱师弟和孙师妹也各有要事在身……既然执事坚持要等,那便请自便。只是观主闭关的‘静心苑’乃观中禁地,还请诸位切勿靠近,以免惊扰观主,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他不等王执事再开口,便匆匆拱手离去,背影带着几分仓惶。
王执事看着赵乾远去的背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下林见和苏婉,沉声道:“观中确有古怪!这赵乾言辞闪烁,气息浮躁,绝非正常。苏姑娘,你可知观主闭关的静心苑在何处?”
苏婉连忙点头,低声道:“知道,就在观后东北角,有一片单独的竹林院落。”
“好!”王执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事不宜迟,我等必须尽快确认观主安危!林见,你随我去静心苑一探究竟!苏姑娘,你留在此处,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示警!”
林见心中一震,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夜色,渐渐笼罩了流云观,也将一场更大的风暴,悄然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