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九日。
清晨。
原本应该是一个凉爽宜人的秋日早晨,但对于整个中华民族来说,这一天,天塌了。
无线电波带着刺耳的电流声,穿过千山万水,将那个令人如坠冰窟的消息,传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昨夜十时许,日军铁道守备队炸毁柳条湖附近南满铁路路轨,并诬称中国军队破坏,随即炮轰北大营,进攻沈阳城。
短短几个小时,沈阳沦陷。
北大营驻军奉命不抵抗。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插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口,搅得鲜血淋漓。
南京,黄埔路官邸。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蒋总司令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
桌上摆着张学良发来的急电,字字泣血,请求指示。
但蒋总司令的手指,却在一份早就拟好的电令上反复摩挲。
委座,沈阳丢了,长春危急……是不是该让少帅反击?
旁边的何应钦低声问道,如果不打,舆论怕是压不住啊。
打?拿什么打?
蒋总司令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语气烦躁无比,现在国内剿匪正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此时跟日本人全面开战,攘外必先安内的国策就全毁了!
而且,那是关东军!是日本人的精锐!
少帅的东北军虽然装备不错,但怎么可能打得过日本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蒋总司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尖锐,告诉张汉卿,千万不可逞一时之气!要相信国联,相信国际公理!
日本人这是挑衅,只要我们不予理睬,他们找不到借口,自然会退兵!
忍!必须忍!为了国家大计,这点委屈算什么?
电令发出去了。
内容很简单,也很残酷:力避冲突,甚至缴械亦不可抵抗,以免事态扩大。
这一纸电令,等于把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把那片黑土地上的无尽宝藏,拱手送给了贪婪的饿狼。
然而,就在南京一片死气沉沉、主和派占据上风的时候。
上海。
这座被林默经营得如铁桶一般的城市,此刻却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里没有不抵抗的懦弱,只有冲破云霄的怒火!
闸北区,上海发展大学。
这是林默两年前斥巨资建立的大学。
这里没有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学究,只有最先进的实验室、最激进的工业救国思想,以及最热血的青年。
当沈阳沦陷的消息传来,整个校园瞬间炸锅了。
卖国贼!南京那帮人是卖国贼!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学生站在喷泉台子上,手里挥舞着号外,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日本人都在咱们头上拉屎了,他们居然还要忍?
还要讲什么国际公理?
公理在大炮射程之内!这是署长教我们的!
没错!咱们手里有枪,有炮,为什么要当缩头乌龟?
另一名学生愤然把书本摔在地上,我在机械系实习过,咱们造出来的枪,比日本人的好!
咱们炼出来的钢,比日本人的硬!
我们要见林市长!
对!去找林市长!
只有林市长能救中国!只有林市长敢打鬼子!
群情激奋。
成千上万的学生冲出了校门。
他们没有打砸抢烧,而是排成了整齐的方阵,拉着抗日救亡、还我河山的横幅,浩浩荡荡地向着治安总署大楼进发。
沿途的市民、工人、甚至黄包车夫,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加入了队伍。
队伍越拉越长,像是一条愤怒的长龙,横贯了整个闸北。
而在黄浦江对岸,日租界。
这里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里,一片欢声笑语。
几名日本军官正围坐在一起,喝着清酒,庆祝着关东军在东北的辉煌胜利。
哟西!关东军干得漂亮!
一名大佐举起酒杯,脸上满是狂傲的红晕,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占领了沈阳。
支那人果然是东亚病夫,那所谓的几十万东北军,居然连枪都不敢开,简直是皇军的耻辱!
哈哈哈哈,他们那是被皇军的天威吓破了胆!
另一个中佐大笑道,南京那个蒋某人,就是个软骨头。
只要我们稍微强硬一点,他就只会抗议。
这时,有人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
不过,上海这边有个硬茬子。
大佐放下了酒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个林默。
听到这个名字,在座的军官们脸色都微微一变。
几年前,就是这个林默,在这里把他们的前任指挥官打得满地找牙,让他们海军陆战队成了整个军部的笑柄。
这几年来,他们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看着林默在闸北搞建设,看着那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哼,林默?
那个中佐不屑地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此一时彼一时了。
那时候我们没有准备,被他偷袭了。
现在不一样了!
帝国已经拿下了满洲,国运昌隆!我们的舰队就在吴淞口,我们的飞机随时可以起飞!
而且,南京政府已经下令不抵抗了。
就算他林默再狂,他也是中国的官。
上面的命令压下来,我就不信他敢违抗军令!
大佐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闸北方向那滚滚的浓烟,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听说林默这几年发了大财,把闸北建得比东京还要繁华。
那些工厂,那些机器,还有那个传说中的金库……
哟西!
大佐舔了舔嘴唇,手按在了指挥刀上,既然关东军在北方吃肉,我们在南方也不能光喝汤啊。
传令下去!
让巡逻队去闸北边界转转。
找个借口,哪怕是丢了一条狗,或者是丢了一个士兵……
我们要试探一下林默的底线。
如果他这次也像南京那样认怂……
大佐猛地拔出指挥刀,在空中狠狠一劈,那我们就直接杀进闸北,把他的兵工厂,连同那些黄金,统统抢过来!
献给天皇陛下!
闸北,治安总署。
巨大的落地窗前,林默背手而立。
楼下,是人山人海的请愿队伍。
那一声声嘶力竭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林市长出兵,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能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署长。
赵东站在身后,手里捏着两份电报,神色复杂。
一份是南京发来的急电。
委座严令:上海乃国际都市,华洋杂处,局势敏感。
无论发生何事,务必保持克制,绝不可轻启战端,违者军法从事!
林默听完,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念第二份。
第二份……是张学良少帅发来的私电。
赵东的声音有些哽咽,字数不多:我丢了沈阳,愧对父老。
如今关东军锋芒毕露,南京令我不抵抗,我心如刀绞。
闻兄在上海兵强马壮,若日寇南下……望兄莫要重蹈弟之覆辙。
林默依旧沉默。
他伸出手,接过那两份电报。
一份是让他当缩头乌龟的命令。
一份是败军之将的血泪警告。
林默看着楼下那些年轻的面孔。
那些学生,有的还在流泪,有的嗓子都喊哑了。
他们眼里的光,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
如果今天,他也像蒋介石那样,关上这扇窗,拉上窗帘,装作听不见。
那么这道光,就会熄灭。
这些热血青年,就会变成行尸走肉,或者变成未来战场上无谓的炮灰。
赵东。
林默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咱们的仓库里,那批新货,都入库了吗?
赵东一愣,随即猛地挺直了腰杆,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回署长!昨晚已经全部秘密入库!
第一装甲师的一百辆新型坦克,已经加满油弹!
航空大队的五十架斯图卡,正在机库待命!
还有……重炮旅的那几十门大家伙,炮衣都揭开了!
林默点了点头。
他当着赵东的面,将南京那份不抵抗的电报,缓缓撕成了粉碎。
纸屑如雪花般飘落。
去,打开大门。
林默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
我要去见见我的学生们。
告诉日本人,不用他们找借口了。
我不像张学良那么好说话,也不像蒋介石那么好欺负。
既然他们觉得在东北赢得很轻松,想来上海找找乐子。
那我就让他们知道。
林默推开大门,外面的喧嚣声瞬间如海啸般涌来。
什么叫……踢到了钢板上!
这一次,老子不仅要抵抗。
我还要把他们伸出来的爪子,连根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