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两人的影子不断拉长又缩短。刘禹和林晓月站在公园边缘,望着那片吞噬了时间和光线的幽暗树林,谁也没先开口。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23:01”,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
“我们……真的只进去了一分钟?”林晓月的声音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刘禹没回答,他试着长按手机开机键。屏幕短暂地亮起,显示充电标志,然后又迅速黑屏。彻底没电了,仿佛某种力量在阻止他们记录下刚才的经历。
“先回道观。”刘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清风道长肯定知道些什么。
两人骑着电瓶车,沉默地穿梭在夜色中。返回福寿巷的路感觉格外漫长,周围的霓虹灯和车流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清风观那扇破木门依旧虚掩着。刘禹推开进去,发现老道士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慢悠悠地品着一杯茶,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东西送到了?”清风道长眼皮都没抬。
“送到了。”刘禹走到他对面坐下,将两个依旧无法开机的手机放在石桌上,“但是道长,我们的手机……”
“阴气侵扰,灵机暂闭而已。”清风道长打断他,语气平淡,“在那种地方待过,难免的。放这儿晾一晚上,明天就好了。”他指了指石桌角落。
刘禹和林晓月对视一眼,心里的震惊又多了一分。这道长,果然什么都知道。
“道长,柳巷44号……还有那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林晓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的时间……”
“柳巷是以前的叫法。”清风道长放下茶杯,浑浊的眼睛在油灯光下闪烁着微妙的光,“那儿在更早的时候,是块乱葬岗,后来成了民居,再后来拆迁建公园。但总有些‘路’,不会因为推平了房子就消失。至于那户人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算是那边的‘驿丞’,负责打理一些阴阳之间的琐事,传递些东西。你们身上活气重,进去一趟,感觉时间错乱很正常。”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乱葬岗”、“阴阳之间”、“驿丞”这些词,却让刘禹和林晓月后背发凉。他们刚才,竟然是去那种地方送了个“快递”?
“那我们送的是……”刘禹想起那个气味刺鼻的黄布包。
“一味‘药引’。”清风道长摆摆手,显然不打算细说,“不该问的别问。东西送到,因果了结,对你们也有好处,至少身上沾染的晦气去了七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刘禹脸上:“现在,说说你们惹上的那档子事吧。那个‘看窗户’的,具体怎么回事?”
刘禹精神一振,立刻将赵伟的短信,以及之前关于红鞋女人的所有线索,包括钟婆婆的日记、碧水豪庭的订单、门外听到的啜泣声,尽可能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清风道长听完,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没说话。油灯的火苗随着他的节奏微微晃动。
“‘阴司宴’……”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个老名字了,一群走了邪路的家伙,专司沟通阴邪,行事不择手段。那穿红鞋的,多半是他们驯养的‘信使’或者‘耳目’,用来标记猎物,传递信息,甚至……吸食活人生气。”
他看向刘禹和林晓月:“你们俩,一个拿了被标记之人的遗物,沾染了因果;一个灵觉过人,自己撞了上去。都被那红鞋女‘看’上了。她缠上那个姓赵的撰稿人,估计是看中了他这类人思绪繁杂、精神易于侵扰的特质,方便她寄生和汲取养分。时间久了,那人轻则精神溃散,重则阳气耗尽,一命呜呼。”
刘禹的心沉了下去。赵伟那条短信,说明他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道长,我们得救他!而且,不解决这红鞋女人,我们也不得安宁。”刘禹语气坚定。
清风道长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跳动的油灯光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救?怎么救?就凭你那一腔热血,和画得跟鬼画符似的隔阴符?”
刘禹语塞。
“罢了。”道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在你小子心性不坏,办事也还算稳妥的份上。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后面那间更显破败的偏殿。刘禹和林晓月赶紧跟上。
偏殿里堆满了杂物,灰尘味很重。清风道长在一个老旧的红木箱子前蹲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两样东西——一本页面泛黄、线装的薄薄册子,上面写着《基础符箁》;另外是三张已经画好的、朱砂颜色暗红的黄符,符文的样式,正是刘禹之前见过的“隔阴符”,但笔画流畅,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韵。
“册子拿去,自己看,能看懂多少看你的造化。这三张符,是成品,关键时刻能帮你们挡一下,争取点时间。”他将东西递给刘禹,“明天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再去那个赵伟家。用符开路,直接问清楚红鞋女的来历和目的。记住,鬼物也讲‘理’,找到她的‘执念’,比硬碰硬更有用。”
刘禹郑重地接过册子和符箁,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那……道长您不一起去吗?”林晓月问道。
“我?”清风道长嗤笑一声,“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熬夜伤身。这种小场面,你们自己处理。处理不了,也别来烦我了。”
他说着,又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快走吧,我要打坐了。记得明天午时!”
被“赶”出清风观,重新站在福寿巷清冷的夜色中,刘禹看着手里的册子和符箁,心情复杂。有了这些东西,总算不是赤手空拳了。但道长不肯亲自出手,明天的行动,吉凶难料。
他翻看了一下那本薄薄的《基础符箁》,里面除了隔阴符,还有静心符、驱邪符等几种简单符箁的画法和口诀注解,文字古奥,但配图清晰。
“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刘禹对林晓月说。
林晓月点点头,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随即才想起手机还处于“灵机暂闭”状态。她无奈地收起手机,目光扫过寂静的巷口,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刘……刘禹……”她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手指颤抖地指向巷子对面那栋黑黢黢的、等待拆迁的旧楼。
刘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三楼一个没有玻璃的破败窗口,隐约立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衣裙的红色身影。黑暗中,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一抹刺目的、不祥的猩红。
那红色身影,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静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已经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