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窗户玻璃上,傩面小孩扭曲的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怀疑是视网膜疲劳产生的错觉。但指尖残留的、源自木片的冰冷刺痛感,以及心脏那漏跳一拍的后怕,都在提醒刘禹——那不是幻觉。
“怎么了?”林晓月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户,那里只有模糊的霓虹倒影。
刘禹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紧紧锁定那片掉落在桌上的焦黑木片。它此刻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的振动和寒意从未发生。
“这东西……有问题。”刘禹声音低沉,将刚才的触感和小孩幻影告诉了林晓月。
林晓月的脸色也白了:“它在……警告我们?或者说,它在标记我们?”她想起清风道长说的“眼”,“难道这木片本身,也是一个‘眼’?”
这个推测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如果连随身物品都可能被监控,那他们几乎无处遁形。
刘禹没有去碰那块木片,而是找来一块干净的黄布,小心地将它包裹起来,打了个结,这才重新收起。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我们必须尽快出发。”刘禹看向林晓月,眼神坚定,“对方知道我们拿到了线索,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去泗水镇。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准备也会越充分。”
林晓月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分头行动,效率极高。
刘禹请了长假,整理了行装。除了常规物品,他特意带上了那本《基础符箁》、剩下的朱砂黄纸、桃木剑,以及用密封袋装好的红色丝绸碎片和那张写着“泗水石镜”的草纸。被黄布包裹的木片,他犹豫再三,还是带上了——这或许是接近对方核心的钥匙,危险与机遇并存。
林晓月则利用最后的资源,搜集了更多关于泗水镇的细节:它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古老镇子,交通不便,保留着很多傩戏传统,甚至有一个小型的傩文化博物馆。关于“石镜”,公开资料极少,只模糊提及是镇子后山的一处特殊石壁,本地人似乎对此讳莫如深。她还搞到了两份几十年前的地质勘探队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区域地形图复印件。
两人约好在长途汽车站碰头。临行前,刘禹去了一趟清风观。
道长似乎早知道他会来,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打着太极。
“要走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嗯,下午的车。”刘禹点头,“道长,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清风道长缓缓收势,转过身,从油腻的道袍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不足巴掌大的暗红色木质令牌,上面刻着云纹和一个古朴的“清”字,边缘有些磨损。
“这个拿着。”他将令牌抛给刘禹,“到了那边,如果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或者被‘官面上’的人为难,可以试着拿出来。有没有用,看造化。”
刘禹接过令牌,入手温润,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檀香。他知道,这可能是道长在不直接插手的前提下,能给予的最大帮助了。
“多谢道长。”
“别谢太早。”清风道长摆摆手,神色略显复杂,“泗水那地方,水很深。记住,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相信你的‘感觉’,多过你的眼睛。还有……小心戴面具的孩子。”
戴面具的孩子!刘禹心中一凛,立刻想起了昨晚窗户上的幻影。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将令牌小心收好,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道观。
下午,长途汽车站弥漫着汽油味和嘈杂的人声。开往泗水镇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他们赶上的是最后一班。乘客不多,大多是带着山货回家的本地人,面容黝黑,带着一种与城市人格格不入的沉默。
刘禹和林晓月选了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老旧,发动时发出沉闷的吼声,缓缓驶出车站,将喧嚣的城市甩在身后。
窗外的高楼逐渐被低矮的厂房、田野取代,然后是起伏的山峦。道路开始变得蜿蜒,信号时断时续。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土腥和汗液的味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情复杂。既有对未知危险的忐忑,也有一丝揭开谜底的决然。
林晓月拿出那份老旧的地形图,再次研究起来,试图将公开地图与手绘的简陋线条对应。
刘禹则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衣服,触摸着胸口那本《基础符箁》和那块用黄布包裹的木片。他在心中默默回忆那几个基础符箁的笔画和口诀,试图找到一丝“气感”。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弯道旁,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休息十分钟,要方便的抓紧!”
几个乘客嘟囔着下了车,走到路边树丛后。刘禹和林晓月也下了车,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山里的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就在这时,刘禹的目光被路边山坡上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石头垒砌的简陋神龛,里面没有神像,只放着一个粗糙的、新刻不久的木质傩面。那傩面的造型,并非传统的凶恶或庄严,而是一个咧着嘴、笑容诡异的小孩面孔,眼窝处是两个空洞。
与昨晚他在窗户玻璃上看到的幻影,几乎一模一样!
刘禹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他猛地转头,看向四周。
山路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这辆车的乘客,不见其他人影。远处山峦叠嶂,暮色开始降临,将山林染上一层晦暗的颜色。
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叫林晓月回车上的时候,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了他们乘坐的那辆班车的车尾。
在布满灰尘的车牌上方,不知何时,被人用红色的、像是朱砂或者油漆的东西,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与木片上和丝绸上完全一致的——鸟喙兽爪环绕眼睛的符号!
那符号鲜红刺眼,仿佛一只刚刚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的行踪,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就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