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尾那抹刺眼的鲜红符号,像是一记无声的警钟,在刘禹脑中轰然作响。他猛地拉住正要上车的林晓月,用眼神示意她看车尾。
林晓月看到那符号的瞬间,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
“我们……”她声音发紧。
“上车。”刘禹打断她,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现在下车更危险。”
对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宣告:我知道你们来了,我看着你们呢。这种心理压迫,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脊背发凉。
重新回到车上,气氛似乎都变得不同了。那些原本沉默的本地乘客,在他们上车时,投来的目光似乎也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像是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刘禹甚至觉得,连司机从后视镜瞥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冷漠的了然。
班车再次发动,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仿佛正驶向一头巨兽张开的口中。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班车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了泗水镇唯一的、狭小破旧的汽车站。站台上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吸引着几只飞蛾疯狂扑撞。
两人提着行李下车,一股混合着潮湿水汽、柴火烟味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入鼻腔。镇子比想象中还要闭塞,灯光稀疏,大多是老旧的砖木结构房屋,黑瓦白墙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许多人家的大门门楣上,甚至一些临街店铺的屋檐下,都悬挂着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傩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或怒或喜或悲的木雕面孔,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卫,又像是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踏入镇子的每一个外人。
“这里……简直就是个傩面镇。”林晓月压低声音,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刘禹默默点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胸口的隔阴符没有明显反应,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却挥之不去。
他们需要先找个地方落脚。车站附近就有几家看起来条件很一般的旅社。他们选了门脸上没有悬挂傩面的一家,名叫“迎客旅社”。
旅社前台是个五十多岁、面无表情的干瘦男人,正就着一台小电视机看着信号模糊的节目。看到刘禹和林晓月进来,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住宿?”声音沙哑。
“嗯,两个单间。”刘禹说道。
男人没多问,拿出一个泛黄的本子登记了他们的身份证信息——用的是林晓月事先准备的、以防万一的假证件。过程很顺利,男人似乎并不关心他们是谁,来自哪里。
“一晚八十,押金一百。二楼,靠楼梯那两间。”男人递过来两把拴着木牌的旧钥匙,“晚上镇里安静,没什么事别乱跑。”
这话听着像是善意的提醒,但配合他那毫无波澜的语气和眼神,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房间比想象的还要简陋,墙壁斑驳,家具老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还算干净。
放下行李,刘禹和林晓月在刘禹的房间汇合。
“感觉怎么样?”林晓月小声问。
“很不对劲。”刘禹走到窗边,撩开一点厚重的窗帘向外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对面房屋屋檐下悬挂的傩面,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黑色轮廓,但那空洞的眼窝,仿佛依然在凝视着这边。
“整个镇子都透着一股邪气。”刘禹放下窗帘,“那些傩面……不像是装饰。”
“我们先梳理一下线索。”林晓月拿出地图和笔记,“当务之急,是找到‘石镜’的位置。公开资料几乎没有,只能从本地人嘴里打听。但看这情况,直接问恐怕会打草惊蛇。”
刘禹表示同意。他想了想,说:“明天白天,我们分头行动。你假装是对傩文化感兴趣的学生或者研究者,去镇上的傩文化博物馆或者一些看起来卖工艺品的店铺转转,看能不能套到话,或者找到关于石镜的蛛丝马迹。我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好。”林晓月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你一个人……”
“放心,我有分寸。”刘禹拍了拍口袋里的桃木剑和符箁。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林晓月便回了自己房间。
刘禹关上门,反锁,又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他坐在床边,再次拿出那块用黄布包裹的木片和红色丝绸碎片,仔细端详。那个符号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他尝试着运转清风道长教导的、那一点点粗浅的感应法门,将一丝微弱的意念集中在符号上。
起初毫无反应。但当他几乎要放弃时,那木片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寒意!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对面墙壁上,他自己的影子,好像极其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影子里分离了出去,瞬间没入了墙角的黑暗中。
刘禹猛地抬头,打开房间所有的灯,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有。
但他确信,刚才绝不是错觉!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片,心脏缓缓下沉。
这东西,不仅是一个标记,一个“眼”……它更像是一个坐标,或者说,一个信标。它在持续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他们的位置,甚至可能……在吸引着什么东西,向他们靠近。
在这座被无数傩面注视着的诡异小镇里,他们仿佛成了黑暗中最显眼的靶子。
而此刻,在旅社楼下,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旅社老板,正缓缓拿起柜台上的老式座机听筒,拨通了一个简短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只用沙哑的声音,极其简短地说了一句:
“鱼已入网。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