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的话语如同寒冰坠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瞳主的注视”、“月圆之夜”、“永世囚徒”……这些词语在寂静的山坳中回荡,与残留的怨气混合,沉甸甸地压在刘禹和林晓月的心头。
那被强行压回洞穴深处的红鞋女人似乎彻底沉寂了,但洞口弥漫的冰冷和腐朽感依旧存在,提醒着他们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并非虚幻。石壁上,那块作为“钥匙”和“锁”的木片,依旧死死镶嵌在凹槽中,符号周围似乎萦绕着一层极淡的、不祥的暗红微光。
刘禹强忍着手臂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站起身,对着巨石上的老僧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大师出手相助。敢问大师,您说的‘瞳主’究竟是什么?月圆之夜又会发生什么?我们……该如何化解身上的‘注视’?”
老僧凹陷的眼窝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沉默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风干的树叶摩擦:“‘瞳主’非神非鬼,是古老的‘念’与这片土地的‘灵’扭曲结合的产物,是‘守瞳人’世代供奉却又恐惧的存在。它沉睡时,借傩面之眼观望世间;它苏醒时,目光所及,皆为囚笼。”
他微微偏头,似乎在感知着石镜的方向:“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亦是‘瞳主’力量最强之时。被它标记之人,若仍在其域内,魂魄将被其目光锚定,逐渐同化,最终成为它延伸的‘眼’或……养料。”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让人绝望的一句:“至于化解……难。除非,能在月圆之前,找到‘镜花水月’之地,于‘真实倒影’中,斩断它与你们之间的‘视线’。”
镜花水月?真实倒影?这听起来比找到石镜本身更加虚无缥缈!
林晓月忍不住问道:“大师,那‘镜花水月’在哪里?我们该怎么找?”
老僧缓缓摇头:“老衲不知其确切所在。只知它与‘石镜’同源,却非此实相之镜。或许在镇中某处水域倒影,或许在人心迷障深处。需要你们……自行去寻找机缘。”
这近乎于谜语的指引,让两人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黯淡下去。
“大师,您为何帮我们?”刘禹问出了关键问题。在这座被“守瞳人”和“瞳主”阴影笼罩的小镇,一个拥有如此力量却明显不属于他们阵营的老僧,显得格外突兀。
老僧脸上深刻的皱纹仿佛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老衲不过是此地的……一个‘守夜人’。看守此镜,阻遏怨气外泄,亦是不忍见无辜者沦为资粮。只是,力量微薄,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下山的路:“走吧,趁天色尚早,雾气未浓。回到镇中,留心那些‘不协调’的倒影,留意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真实’。记住,眼睛会欺骗你们,但内心的‘觉照’不会。”
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盘坐好,如同化作了一块与身下巨石融为一体的顽石,气息变得微不可察。
刘禹和林晓月知道,再问也无益。他们对着老僧再次行礼,然后警惕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山坳。
下山的路感觉比上山时更加漫长和压抑。虽然离开了石镜范围,但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晦,仿佛渗透在空气里,潜伏在每一片树叶的阴影后。
回到镇子边缘,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了。街道上依旧冷清,偶尔遇到的镇民,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古怪,那不再是单纯的排斥,而是带上了一种……仿佛在看将死之人的麻木怜悯,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们没有再回那家诡异的旅社,而是在镇子另一头,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更破旧、但门口没有悬挂傩面的小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是个聋哑老人,只是默默收了钱,递了钥匙,整个过程倒是少了许多令人不安的审视。
关上房门,两人都感到一阵虚脱。短短半天经历的事情,比他们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惊悚和离奇。
“现在怎么办?”林晓月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血色,“‘镜花水月’……这要去哪里找?还有不到三天就月圆了!”
刘禹检查着手臂上那几道青黑色的指印,寒意依旧盘踞不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老僧的话。
“他让我们留心‘不协调的倒影’和‘被掩盖的真实’。”刘禹沉吟道,“结合之前的所有线索——红鞋女人、傩面、‘守瞳人’的仪式……这个镇子的‘真实’,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
他看向林晓月:“我们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镇子,尤其是和水有关的地方,还有……那些傩面。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些我们忽略的细节里。”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强打精神,再次走上泗水镇的街道。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询问,而是观察。
他们走过镇中心那条浑浊的、被称为“泗水”的小河,仔细观察河面的倒影,除了扭曲的房屋和偶尔掠过的、戴着傩面的镇民模糊身影,并无特殊。
他们路过那个小小的傩文化博物馆,大门紧闭,上面挂着“内部整修”的牌子。
他们甚至冒险靠近了一些悬挂着特殊傩面的民居,但除了感受到更强烈的被注视感,一无所获。
线索似乎彻底中断了。绝望的情绪如同镇上的雾气,一点点渗透进来。
傍晚时分,两人疲惫地回到客栈。刘禹不死心,再次拿出那本《基础符箁》和朱砂黄纸,忍着手臂的刺痛,练习画符,试图抓住那一丝玄妙的“气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提升自保能力的方法。
林晓月则对着那份老旧的地形图和各种资料发呆,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镜花水月”的暗示。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地图边缘,一处标记着“废弃义庄”的小点上,旁边有一条极细的、几乎看不清的溪流符号流过。
义庄……靠近水源……倒影……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就在这时,刘禹画符的手猛地一顿!他感觉到胸口贴身存放的那样东西——从赵伟家带出来的、那小块红色丝绸碎片,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他立刻将其掏了出来。
只见那碎片之上,那个扭曲的鸟喙兽爪环绕眼睛的符号,此刻竟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散发着灼热的、暗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