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迅速消失在坊市喧闹的人潮深处。他没有丝毫停留,刻意避开林家府邸正门,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后巷,如同敏捷的狸猫,几个闪身便翻过了低矮的院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那位于林家最边缘角落的简陋小院。
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将坊市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林焰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因加列奥挑衅而激荡的心绪,以及雅妃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小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破旧窗棂透入的几缕天光。他走到唯一一张破木桌旁,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两株来之不易的紫叶兰草,与其他刚刚购置的辅药放在一起。指尖拂过紫叶兰草那深紫色的叶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灵气,林焰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这些药材,承载着他重燃的希望,不容有失。
没有片刻休息,林焰立刻点燃了角落的炭炉。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沉静而坚毅的侧脸。他按照玄老传授的炼制之法,一丝不苟地处理药材、控制火候、搅拌药液。失败的经验让他手法熟练了不少,精神力也更为集中。虽然过程中仍有两次因火候稍急而险些失败,但最终,一锅比昨夜色泽更加温润、药香更加浓郁的碧绿色筑基灵液,在铜锅中安静地流淌。
看着这承载着希望的药液,林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迫不及待的灼热。他将其小心倒入盛满温水的木桶,碧色迅速晕染开来,生机盎然。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正式降临。林焰没有选择立刻浸泡,而是先走到小屋中央那片不大的空地上。
“师尊,弟子准备好了。”他在心中默念。
“嗯。”玄老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严厉,“昨夜只是开胃,今夜方见真章!虎蟒锻骨诀,重在一个‘锻’字!筋骨如铁,需千锤百炼!意志如钢,需烈火焚烧!开始吧!”
林焰眼神一凝,再无犹豫。他沉腰坐马,摆开了玄老传授的《虎蟒锻骨诀》起手式——猛虎伏涧!一股沉凝的气势自他身上悄然散发。
下一刻,他动了!
夜,再次笼罩了乌坦城。林焰那偏僻小院的简陋木屋内,灯火摇曳,将一道不断腾挪闪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汗水如同溪流,早已浸透了林焰单薄的灰色练功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依旧瘦削、却隐隐透出几分韧劲的轮廓。他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脚下步伐迅捷而稳健,时而如猛虎前扑,时而又如灵蛇游走,每一次转身、踏步、出拳,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空气被他搅动,发出细微的破风声。
这是玄老传授的基础炼体法门——**虎蟒锻骨诀**。招式看似简单,却对全身筋骨肌肉的协调性、爆发力、柔韧性要求极高,配合特定的呼吸吐纳,将身体的每一分潜能都压榨到极限!
“腰沉!肩松!拳出如蟒噬!力从地起,发于腰脊,贯于拳锋!不是让你用蛮力!蠢材!”玄老严厉的呵斥如同冰冷的鞭子,一次次在林焰识海中炸响,毫不留情地鞭策着他每一个细微的错误。
林焰紧咬牙关,汗水顺着眉骨滑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身体的酸痛早已积累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每一次移动都仿佛在撕裂着肌肉,筋骨深处更是传来钻心的胀痛,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钢针反复穿刺!这是昨夜第一次药浴后身体被强行唤醒的潜能,在今日这高强度的炼体中被彻底点燃、压榨!
痛!深入骨髓的痛!疲惫!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
有好几次,酸软无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让他瘫倒在地。但每当这时,脑海中便会清晰地浮现出测元台上那冰冷的“元之气,三段!”和震耳欲聋的哄笑;会浮现出云清瑶那清冷如霜、视他如尘埃的目光;会浮现出后山巨石上那八个刺目惊心的血字——“三年之约,不死不休”!
**耻辱!仇恨!誓言!**
这三股力量如同最炽热的熔岩,在他心中疯狂翻涌,瞬间将所有的软弱与退缩焚烧殆尽!
“喝!”林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硬生生挺直了酸软的腰背,双目赤红,再次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拳脚之上!动作变得更加迅猛、更加狠厉!仿佛要将这三年来的所有屈辱、所有不甘、所有绝望,都通过这疯狂的修炼,彻底发泄出来!
汗水混合着身体排出的细微污垢,在他脚下形成一小片湿滑的水渍。他的身体在颤抖,肌肉在哀鸣,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
终于,当最后一个收势动作完成,林焰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双手撑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疲惫如同万丈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哼,勉强还算有点样子。比昨日多坚持了一炷香。”玄老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依旧带着严厉的苛责,但林焰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认可?“去,药浴!别浪费时间!”
林焰挣扎着爬起身,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到早已准备好的木桶旁。桶中碧绿色的药液散发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和勃勃生机。
他褪去湿透的衣衫,露出布满汗水、微微泛红、甚至能看到肌肉细微抽搐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跨入温热的药液之中。
嗤……
身体浸入药液,熟悉的酥麻痒胀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但这一次,感觉却比昨夜更加**猛烈**!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细针,顺着昨夜被初步疏通的毛孔,狠狠刺入他早已疲惫不堪、酸痛难当的肌肉筋骨深处!
“呃啊——!”林焰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牙关瞬间咬紧,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体在温热的药液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痛!深入骨髓的痛!痒!钻心蚀骨的痒!麻!如同万蚁噬心的麻!胀!仿佛身体要被撑爆的胀!
几种极致的痛苦感觉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钝刀,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反复切割、研磨!尤其是那些白日里被虎蟒锻骨诀反复捶打、拉伸的肌肉和筋骨,此刻在药力的刺激下,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承受着更加酷烈的煅烧与淬炼!
汗水瞬间如同泉涌,与碧绿色的药液混合在一起。
“运转法诀!引导药力!这点痛楚都承受不住,谈何复仇?谈何践约?!”玄老冰冷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再次在林焰识海中炸响!
林焰浑身剧震!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耻辱!誓言!力量!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给我……撑住!”林焰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摒弃所有杂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疯狂运转起虎蟒锻骨诀的心法!
呼——吸——呼——吸——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滚烫的岩浆吸入肺腑,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痛。但意念却前所未有的集中!他引导着那狂暴的药力,如同引导着肆虐的洪流,强忍着那足以令人崩溃的痛苦,硬生生将它们导向那些滞涩萎缩的细小经脉,导向那些需要被淬炼的筋骨深处!
药力如同狂暴的巨锤,在他体内疯狂锤打!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身体仿佛要被这内外夹击的痛苦彻底撕裂、粉碎!
汗水如雨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深红色,如同煮熟的虾子!身体在木桶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木桶里的药液被搅动得哗哗作响。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煎熬!
林焰的意识在痛苦的狂潮中浮沉,几度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他紧守着一丝清明,死死咬着牙关,嘴唇早已被咬破,鲜血混着汗水滴落。他的脑海中只剩下玄老传授的法诀,只剩下那血红的八个大字!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药力冲击似乎达到了某个顶点,然后……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
身体那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麻痒感,也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畅感**!
仿佛堵塞多年的河道被彻底疏通!仿佛生锈的机器被重新注入润滑!仿佛压在身上的万斤巨石被猛然搬开!
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呼吸着!筋骨深处虽然依旧残留着酸痛,但那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被淬炼后的充实感!原本滞涩萎缩的细小经脉,此刻变得温热、畅通,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流淌起涓涓细流!
更重要的是,林焰清晰地感觉到,丹田深处,那沉寂了三年、几乎枯竭的元气气旋……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吸力**,正从丹田气旋中散发出来,主动牵引着天地间游离的元气!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如此令人……狂喜!
林焰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再无痛苦,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激动与狂喜!他迫不及待地再次沉下心神,全力运转起林家最基础的功法——《引元诀》!
嗡……
这一次,天地间游离的元气,不再是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被牵引。它们在《引元诀》和丹田气旋那微弱吸力的双重作用下,如同受到召唤,开始主动地、源源不断地朝着林焰汇聚而来!
元气穿透皮肤,沿着那些被药力初步疏通的经脉,如同温顺的溪流,顺畅地流淌着!虽然依旧稀薄,但那种流畅感,那种不再被元戒吞噬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觉……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元气细流欢快地汇入丹田!
那沉寂了三年、如同死水般的元气气旋,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贪婪地、主动地旋转起来!将这一缕缕新生的元气,缓缓吸纳、融合!
气旋的旋转速度,在一点点加快!
气旋的体积,在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扩大**!
林焰屏住呼吸,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丹田之中,紧张地感受着这奇迹般的变化!
终于!
当最后一丝被牵引的元气融入气旋的瞬间——
嗡!
丹田内,那原本微弱暗淡的元气气旋,猛地一震!体积豁然扩大了一圈!旋转的速度也骤然加快!一股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元气波动,如同苏醒的幼龙,轰然自林焰体内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大**!(对他而言)
成功了!
林焰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从木桶中站起,带起一片碧绿的水花!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感受着丹田中那重新变得充盈、充满活力的元气气旋,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元之气……四段!是元之气四段!”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随即,他猛地仰起头,对着木屋简陋的屋顶,发出了一声压抑了三年之久的、充满无尽激动与宣泄的长啸!
“啊——!!!”
啸声穿破木屋,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虽然并不洪亮,却充满了新生的力量与不屈的意志!
胸前的元戒微微震动了一下,玄老那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和依旧的严厉:
“哼,区区元之气四段,也值得如此失态?不过……总算没白费老夫的灵液和口水。这第一步,你算是勉强踏稳了。”
林焰停下长啸,胸膛依旧剧烈起伏,脸上却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笑容。他对着元戒,深深一躬:“谢师尊再造之恩!”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元之气四段,距离元者,距离那三年之约,依旧遥远。但这微弱的力量感,这重新凝聚的元气,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火苗!
它驱散了三年绝望的阴霾!
它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热血!
它证明了,他的路,没有错!他的坚持,没有白费!
希望之火,终于在这具沉寂了太久的躯壳深处,被这地狱般的苦修和神奇的筑基灵液,彻底点燃!
林焰的眼神,在跳跃的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那簇名为希望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熊熊燃烧,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他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
焚天之路,终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