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长途客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车厢后排靠窗的角落,坐着一位引人注目的女子。她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五官清晰分明,带着几分不输男性的英气。一身剪裁得体的干练外套,衬得她身形挺拔。脸上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眼间浓浓的疲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魅力,既让人心生怜惜,又不由得为那份惊艳而侧目。一路上,总有不经意的目光从车厢各处投来,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女子姓孙,单名一个俪字,是一家外贸公司的中层骨干。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心无旁骛的全情投入,她深得公司高层赏识,是旁人眼中典型的“成功女性”。然而,此刻她蜷缩在颠簸的座椅上,双眼紧闭,眉心紧紧蹙成一个川字。
外在的平静下,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两天前,那位大师凝重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你的前夫,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其亡故之时,必是心怀对你、对那段破裂婚姻的极深怨恚,这股强烈的负面能量……”大师说你已经离世了?我不信,一个微弱而固执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
孩子没了,怪我?难道一切都该怪我吗?!
真的怪我吗?如果不是你妈……
如果不是你们家……女孩怎么了?
女孩就不是你们家的骨血了吗?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生个男孩才行?!
离婚都这么长时间,你从来不找我,怪我心狠?!
现在我只想重新找个能依靠的人,你们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我都怀孕六个月了,你妈那样对我,你都不帮我……
现在‘孩子’也回来找我,你也怨上我了,我不信你没了,你那好好的身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没了……
尘封的伤痛与尖锐的质问在脑海中激烈碰撞,将那段失败婚姻带来的所有委屈、愤怒和不甘,再次血淋淋地撕开。泪水无声的滑落……
……
李光跃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早晨八点多。他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长舒一口气——今天的活计总算是干完了。
“还好能力提升了,”他暗自庆幸,“换作从前,这么连轴转下来,脑袋怕是要裂开。”
保利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拎着个布包走进来,里面装着今日的收成。他瞧见李光跃虽面带倦色,眼神却还清亮,不由笑道:“光哥,今天看着状态不错啊?”
“还成。”李光跃扯了扯嘴角,“要是天天都能像今天这样顺当,这碗饭吃着倒也舒心。”他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了几分,“你回头把家伙事收拾一下,明天王家那一趟,我估摸着不会轻松。”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位王老先生,瞧着不像普通人家,倒有几分公家退下的人。”
保利会意,点头道:“明白。要额外准备些什么吗?”
“先按老规矩备着吧。”李光跃沉吟道,“不过,我们得今晚就动身。”
“今晚?”保利有些意外。
“嗯,”李光跃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有些悠远,“化隆县路途不近,明早出发恐怕赶不及。而且……”他微微蹙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萦绕心头,“我总觉得,若是明早走,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太平。”
他顿了顿,又嘱咐道:“你费点心,快中午的时候再联系一下王倩,看看他们下午来不来。来了就先把她的事处理了,不来就再说。这次出去如果顺利,明天下午就能回来,如果……”
话到此处,李光跃突然顿住,下意识按住心口。一股莫名的悸动毫无预兆地袭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提到王老先生那边,就心悸得厉害?就上次观察的情况来看,不应该有什么变故才对。难道那边……
他压下心头的不安,对保利说:“算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晚上到了我先在外围观察一下情况。”
“行,我提前在那边找个落脚的地方。”
“嗯,你看着安排。”李光跃揉了揉眉心,“我先回去补个觉,顺便跟家里说一声。你也是,王倩那边联系好了给我打电话,要是打不通就发个信息。”
他刚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一事,停下脚步补充道:“对了,你现在就联系陈老先生,告诉他下午不用过来了。即便来了,也解决不了什么实质问题,让他安心静待一个月之后再说。”
他略一沉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辞:“就这么跟他说……让他先想办法把自家的气运根基恢复恢复,再谋其他。否则,眼下谋算再多,恐怕最终也是一场空。”
交代完毕,李光跃不再停留,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却比平时明显急促了几分。那股毫无来由、却又异常清晰的心悸感,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隐隐感到,王家之事,恐怕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复杂和凶险。
保利站在原地,看着发小近乎仓促离开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跟李光跃相识多年,太了解对方的脾性了。此刻的李光跃,分明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那急促的脚步里,透出的是一种极少在他身上见到的……深深的忌惮。
他到底在忌惮什么?保利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黄小明刚送完孩子上学,正换着衣服准备出门上班,就见李光跃风风火火地进了门。
“媳妇,你还没走啊?”李光跃开门正看见妻子在玄关处整理衣领,“今天事儿顺,结束得早,我就先回来了。你这是准备出门了?”
“嗯,早上送孩子,路边一辆车开过去,溅了我一裤腿泥水,回来换身衣服就走。”黄小明系着扣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叮嘱,“厨房锅里还有早饭,你要是没吃,就凑合吃点。”
“行,我待会儿看看。”李光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一边换鞋一边状似无意地说,“回来得早正好,还能补个回笼觉。”
他刻意避开妻子探寻的目光,转身走向厨房,生怕自己眉宇间那丝压不住的心悸与不安被她瞧了去。有些事,他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想让妻子平白跟着担心。
“我走了啊”
“好嘞!路上注意安全……”
李光跃听着妻子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关门声轻轻响起,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没去厨房看那些饭菜,只是脱了外套,径直走进自己那间单独的小卧室。
身子陷进床铺里,他睁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上。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唯有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地胀痛。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清空大脑——下午还得费神应付王倩两口子的事,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休息。
随着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他沉沉睡去。然而,这次与以往截然不同。他的意识没有像往常那样沉入识海,与那黄色光团相伴,而是直接、彻底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陷入了毫无知觉的深度睡眠。自打这奇异的光团入驻他的脑海以来,如此直接、毫无缓冲的沉睡,还是头一遭。
这反常的现象,沉睡中的李光跃自然毫无所觉。
就在他意识完全沉寂之后,异变陡生。
那一直安分守己悬浮于识海中央的黄色光团,此刻竟自行缓缓逸出,如同一捧流动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逐渐笼罩了他的全身。光芒流转,越来越浓郁,颜色也逐渐由明黄转向更加深沉、内敛的暗金色,最终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光茧,将李光跃的身形完全吞没、隐匿。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那暗金色的光茧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沉睡中的李光跃对此毫无所觉,全然不知身体正经历着奇妙的变化。
似乎是今日那突如其来的危机预感,与往日单纯的用脑过度截然不同,触动了刚刚完成初步进化的“砖头”。在这股迫切需求的驱动下,它正对宿主进行着一场被动的改造。
当暗金光茧的光芒内敛到极致,开始丝丝缕缕地渗回李光跃体内时,他体表竟随之泌出一层细密的黑色物质,随即在空气中蒸发消散,不留痕迹。
与此同时,那识海中的“砖头”表面,原本光滑的界面悄然浮现出一篇由未知符号构成的篇章。那些文字的形态古怪至极,曲折勾画间透露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不属于现世任何已知的语言体系,静静地悬浮在砖头的表面。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当李光跃被开门声唤醒时,他先是感到一阵恍惚,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格外的精神,连身体都意外的轻盈,像恢复到了二十岁的时候,精神更是清明透彻,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般。
他坐起身,下意识地勾连脑海中的光团,意识随即沉入了进去。
这一看,便让他怔在当场。
那方“砖头”依旧沉稳悬浮,但其表面,竟多出了一篇由奇异符号组成的“文章”。它们如同烙印其上,流转着微不可察的暗金光泽。
“这是……?”虽然他从没见过这种符号组成的文字,可看到他们时,李光跃自然而然的就明白这些符号的意思。就像这些文字他早就知道,非常自然,就像吃饭穿衣一样。现在不是深究这篇文字的时候,妻子下班回来了。既然醒了,不能装作不知道……随即起身走了出去,准备和妻子一起吃个中饭……肚子咕咕叫了!
他想起下午要去处理王倩的事,晚上还要赶往化隆县。原本的不安和心悸,此刻竟平复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看来,这次莫名其妙‘升级’送的礼包,还不小。”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是潜在的危机刺激的吗?可我一个打酱油的出马仙,哪来的危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