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李光跃和妻子简单交代了今天连同明后天的安排,便提前出了门。上午保利联系王倩之后,直接给他发了条信息,内容大致是:王倩已经说服了她丈夫,下午会一起过来……只不过,她丈夫把他们当成了一伙“骗子”,压根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李光跃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大半心神却沉入脑海,审视着那篇新浮现的经文。每一个字符他都“认得”,笔画清晰,含义自明;可一旦试图理解或复述,它们又变得无比陌生,玄奥难言。刚才他尝试将其写下来,念头刚动,关于字符具体形态的记忆便如潮水般退去,了无痕迹。
“有意思……这就是所谓的‘法不轻传,道不授六耳’吗?”他心中暗忖,“原来世界上,真存在这种根本无法用文字记录的东西。”
这篇经文颇为神异,既能锤炼神魂,亦可打熬体魄。每一个单独的字符,似乎都蕴含着一套独立的修行法门,而它们组合起来,又构成了一种更为精深、更成体系的“东西”——以李光跃现有的认知,姑且只能将其理解为一种更高级的功法。
开篇第一句最为直白,遵循着从上至下、自右而左的古文书写顺序。他暂且抛开对其深层逻辑的探究,只专注于其中含义最直接、最易理解的部分。这大致阐述了如何运用悬浮在他意识中那块“板砖”周围环绕的黄色光晕,来锻炼神魂与肉身的方法。这亦是他目前唯一能勉强尝试修习的内容。
既然知晓了方法,他便不再犹豫,当即依照法门默默运转。
一瞬间,那温润的黄色光晕仿佛被无形之力引动,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将他全身缓缓包裹。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之感立刻从四肢百骸涌现,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滋润,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这感觉玄奥非常,不仅身体如同泡在温泉中,连带着精神也清明了几分,似乎有微不可察的能量正同时淬炼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舒服的感觉比男女行房还要来的快速与强烈,正当他沉浸在这奇妙的体验中时,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猛地从那种玄奥状态中惊醒,周身萦绕的舒适感如潮水般退去。掏出手机一看,是保利打来的电话,刚接通,对面便传来带着些许急促的声音:
“光哥,王倩刚给我来电,说他们一会儿就到,特意问你在不在。听她那语气…不太对劲,支支吾吾的,声音还有点发颤,我怀疑…可能又挨打了。”
李光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修炼被打断而泛起的一丝烦躁,抬头看了看四周:
“没事,我这就到了。你在哪儿?”
“嗯…我已经到了。”
“好。”他挂断电话,低声自语,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弧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愿今天,这位‘系铃人’能让我把这疙瘩给解开。”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脑海中那些依旧翻腾不息的玄奥字符暂时压下,定了定神,迈步朝着自己的领地大门走去。
没过一会,李光跃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就看到保利站在窗边,眉头紧锁地望着外面。
“怎么了?你老婆不让你今天走……”
“开玩笑……他又不在这边,怎么会管到我走不走。”保利转头看是他进屋,知道这是调侃的话语,也没放在心上。
“怎么……还没打算好在哪定居啊?要我说……就把那边的房子处理了,你们都搬回来住,回老家把房子翻盖了,市里有房,老家有房,多逍遥自在。”
“她放不下自己的工作……眼看着还有十几年退休了,舍不得……”
“也是……对了,你刚才在干嘛,看你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有啥烦心事?我帮你看看”李光跃见其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保利道。
“没什么,”保利摇了摇头,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就是刚刚王倩那个电话……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怕等下见面会出什么岔子……”
李光跃闻言,心念微动,暗中尝试感知了一下。他于心中默念王倩之名,仔细体察冥冥中的反馈——并无凶险不安的征兆。
“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他出声安抚,语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不是还有我在么。”
两人正聊天的功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李光跃站起身,递给保利一个了然的眼神,“你去开门吧……我先进里间准备一下。一会儿麻烦帮我冲杯茶进来。”
“唉,又是我……”保利嘴上抱怨着,嘴角却微微放松了些,“赶明儿真得找个秘书了,净让我干这些活儿。”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
刚在里间坐定,外间便传来了保利引着客人进来的动静。
李光跃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王倩,即使满身的憔悴也遮不住精致的容颜,可刺目的是,她左侧眼角周围那片未散的青紫淤痕,以及右脸靠近下巴处,一道新鲜的红色伤痕——看来保利猜得没错。
李光跃心下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般光鲜亮丽的一个女人,竟会接连遭受如此对待,看来她身后的那个“结”,远比表面看到的要严重。
他的目光越过王倩,落在紧随其后的男人身上。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量很高,相貌本是俊俏的,此刻却同样满面倦容。
尤其那双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透着一股焦躁与偏执,破坏了原本可能有的温文尔雅的气质。
更让李光跃心头一凛的是,无需刻意运功开启什么“天眼”,他便清晰地看到,男人周身正缭绕着一层不祥的、灰黑色的气息——那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力。
那怨力如同粘稠的雾气,缠绕在男人周身,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感。与王倩身上的怨气如出一辙,原来她身上的那股灰黑气息,是从这来的……
李光跃凝神静气,悄然运转心法,“天眼”渐开。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分明——王倩身上缭绕的灰黑怨气,与这男子周身的污浊气息,分明同出一源。那怨力如同无形的丝线,从男子身上蔓延而出,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周身,几乎要将她原本微弱的气场彻底吞噬。
唉……这一家子,要是不走背字才怪了,这老太太走了也不让儿女省心。李光跃心下转着思量。
他收敛心神,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男子,并未先理会一旁局促不安的王倩,伸手示意了对面的椅子。
“坐。”
男子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光跃,像是要从他脸上剜出什么破绽,对峙片刻,最终还是沉着脸坐了下来。
“看你的神情,对我这一行,是全然不信的。”李光跃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力度,“这很正常。不信,本可以不来的。但你既然坐在这里,说明心底深处,终究存着一丝想弄明白的念头。”他微微前倾身体,“既然如此,多余的话不必讲,让你亲眼‘看见’,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李光跃知道,这种人在这个时候就该下点猛药,要不然被怨气冲昏的头脑是转不过来的。
“现在,请你们伸出手。”李光跃的语调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伸左手。王倩,你伸右手。稍后无论看到什么,保持镇定,切勿惊慌。我此举,已是坏了规矩。”
二人莫名的有些心慌,可大师的话语又显得不容置疑,就连从一开始就抱着不信任的态度进屋的男子,心下也有点忐忑。不过二人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两人闻言,莫名地一阵心慌。即便是那满腔不信任的男子,此刻心下也莫名有些忐忑。但在这沉静而奇异的气氛中,他们还是依言照做了。
“我的茶,别忘了。另外,把窗帘拉上,门关好,暂时不要让人进来。”李光跃转头,
保利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利落地拉拢了厚重的窗帘,室内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他随即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就在这光线转换的刹那,李光跃双手如电,同时精准地按在两人伸出的手掌特定穴位上。他心念急转,脑海中那篇经文光芒微闪,悬浮的“板砖”周围温润的黄色光晕被悄然引动,分作两股,分别顺着他指尖渡入二人体内,悄然附于他们的双眼之上。
“闭上眼睛,”他沉声指令,“……等我让你们睁开时再睁开。”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王倩和男子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正从李光跃的指尖涌入他们手臂,并迅速流向眼睛。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剥离感袭来。
“可以睁眼了。”李光跃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两人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男子眼帘的,是缠绕在妻子身上灰黑色的“丝线”,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另一端则牢牢系在自己的身上,环绕着周身,如同烟雾一般蒸腾不已。
而王倩看到的景象则更为骇人。那些灰黑之气不仅将两人紧紧相连,更如一层厚重的纱幔,完全笼罩着丈夫的全身。在这诡异的雾气笼罩下,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扭曲变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这……这是什么?!”男子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本能地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束缚。
“这是怨气,如同附骨之疽。”李光跃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也是你们近来诸事不顺的根源所在……”
“啊——!”王倩突然厉声尖叫,左手颤抖地指向靠近窗户的墙角,“那……那里!”
“妈……”男子顺着妻子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墙角昏暗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佝偻的身躯,苍老的面容,分明是已经过世的婆婆。那身影在阴影中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要融进黑暗,却又清晰地印在两人的视线里。
李光跃见二人已经看到了那个一直跟随王倩的身影,便适时松开了按在两人穴位上的手指。
就在指尖离开的瞬间,那些骇人的景象——缠绕的怨气、墙角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骤然从二人的视野中消失无踪。室内恢复了先前的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都看见了?”李光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师……我婆婆她……怎么会……”王倩颤抖着发出声音,显然刚刚的一幕已经吓到了这个本就神情恍惚的女人。
“保利”李光跃没有直接回答她,见保利端着茶杯开门走了进来,抬头示意一下窗帘,回过头来对其说道:“看见了……看清了吗……那个老太太?”
保利心领神会,将刚刚冲好的茶放到桌子上,走过去将窗帘拉开,遽然一亮的光芒,让刚刚阴冷的气息一瞬间消失。
“这位是跟着你一起来的,从早晨你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你,不过……”李光跃看向王倩,“不过你走后,她反而没走……一直在那个角落里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