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跃则稍微走开几步,看似随意地踱步,实则心神微动,悄然感知着此地的“气”。地脉平稳,没有明显的污秽或怨气残留,周围居民的气场也多以平和为主,偶有琐碎烦恼,却无大奸大恶之象。确实是个适合“蛰伏”和经营的地方。
见保利仍在与房东寒暄,李光跃便朝房东略一示意,表明想先看看室内。房东立刻会意,忙不迭地上前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门锁,殷勤地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玻璃门。
室内空荡,积着一层薄灰,空气中弥漫着久未使用的沉闷气息。李光跃先是缓缓在一楼空间走了一圈,脚步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层高适中,采光尚可,临街的玻璃窗足够明亮,但靠内的部分显得有些幽深。他重点感知了几个承重柱和墙角的位置,心中默默规划着未来茶台、陈列柜以及可能的待客区的布局。
旋即,他转向内侧一道略显狭窄的楼梯。踏步其上,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楼梯日后需得更换,”他心中记下一笔,稳步上了二楼。
二楼中间被一道简单的轻质墙隔成了大小两间。楼梯口正对着的是较小的一间,只有一扇窗对着楼后的小区,异常安静,私密性极好,气息也更为内敛。“此间……正合用来接待那些不愿受打扰的‘特殊’访客。”他心下满意。随后推开较大那间的门,此间较为方正,临街有窗,光线充足,通风亦佳。“此处可作日常会客之用,处理些需深入交谈的事务。”他暗自思忖。上下两层,功能区分明确,动静皆宜,颇为合意。
下楼时,保利那边似乎和房东已经谈得挺顺利了,两人正凑在一起,用手机屏幕的光亮照着纸质合同,低声讨论着条款细节。保利一边指着合同上的某处,一边说着什么,房东则不时点头。
李光跃没有打扰,站在门口,看着街对面树下几个下棋的老人,心中继续思忖。选在这里,除了上述原因,或许也隐隐考虑到了赵组长之前的“默许”与“合作”意向。有一个相对固定和正规的场所,在某些时候,与官方打交道或许会更方便一些,至少显得更“正规化”。
同时,这里离城西老街那片传统区域有一定距离,但又未完全脱离城市气息,对于可能来自“那个圈子”(如出马仙、野仙)的访客,既不至于因过于“现代化”而让其不适,也能避免在那些盘根错节的老地盘里过于扎眼。那位青兔提及的“三月三香火会”,地点尚未可知,但拥有一个自己的据点,将来无论是接待前来传递消息的“信使”,还是为香火会做些准备,似乎都更从容些。
过了一会儿,保利拿着签好的合同和一串钥匙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光哥,搞定了!合同签了,押金付了,钥匙到手!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收拾布置?”
李光跃接过那串还带着些许凉意的钥匙,在掌心掂了掂,仿佛掂量着一份新的开始。
“不急。先把必要的证照办下来。至于布置……”他环顾了一下空荡的铺面,脑海中结合刚才查看的上下布局,已然有了更清晰的规划,“要简洁,雅致,重要的是……合乎‘用’处。尤其二楼那两间房,需根据其特点,做不同的安排,一些特别的处理是少不了的。”
保利立刻心领神会,压低声音:“明白!安全、隐私第一嘛,尤其是楼上。我认识个搞装修的哥们,嘴严活也好,回头我联系他,一定把您要求的‘特别处理’做到位。”
“营业员物色得如何了?招聘两人吧,也好让他们有个轮换休息。”
“两人?行!”保利略感意外,随即应承下来,“有一个初步人选了,等这边大致安顿好,我再去物色另一个。”
选址落定,如同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这间未来的茶叶店,将不仅是谋生的门面,更可能成为连接世俗与非凡、平衡各方关系的一个小小枢纽。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走得更加审慎了。
……
“青兔,上次你去新城区探访的那位修行者,印象如何?是否值得接触……”一道略显凛冽、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在某处玄妙的精神空间中响起。
“灰鹰!老朽有名字——青玄一!下次可否莫要再直呼本体?”那道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不满,回应道。
“青玄一、铁翼……二位莫要在老朽维系的神念之境中争执了。”伯老沉稳的声音如同古木之风,回荡在空间,“玄一,你亲自入梦与那位大师接触,感受最为真切。说说看,这位新来的同道,究竟是何等人物?”
青玄一(青兔)的意念身影明显波动了一下,带着未平复的心悸:“伯老,铁翼,不瞒二位……自那日从其梦境归来,直至此刻,老朽心神都未能全然平静。”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那位……绝非寻常修行者!其根基之深厚,气息之纯正,老朽平生仅见。我的意念甫一靠近,便如溪流试图丈量深潭,瞬间便被那浩瀚中正之意包容、同化,若非对方并无恶意,恐怕一念之间便能将我那缕探入的神识碾碎化为乌有。”
他回想起梦境中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接触,声音愈发低沉:“他并未展露任何锋芒,但其神识本质透出的那股煌煌然如日照中天、却又温润似玉的独特道韵……绝非依靠香火愿力或旁门左道所能企及。更关键的是……”
青玄一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某种极致的威压:“在我试图更深入感知其核心时,虽未遭遇反击,却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抗拒的浩瀚位格!那感觉……如同蝼蚁骤然仰望苍穹,灵魂深处都在战栗,生出渺小与敬畏。白家的白禾阳之前曾当面见过他,据他私下与我交流,当时仅是感应到对方一丝无意识散逸的探查气息,便几乎让其灵体幻术溃散,本能地想要跪伏请罪!白禾阳修行数百年,何曾有过如此失态?此子身上,必然承载着某种我等无法理解的、极高层次的力量根源,绝非简单的‘得了些传承’可以解释!”
铁翼(灰鹰)那凛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响起:“连白禾阳都……如此说来,他对我等态度究竟如何?是福是祸?”
“敌意倒未明显感知,”青玄一仔细回想着,“他似乎更倾向于井水不犯河水。对我等的存在,知晓,但并无太多好奇,亦无轻视。更像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我提及三月三香火会,他略有兴趣,但也仅止于‘看看’,并无急切或贪婪之意。”
伯老沉吟良久,苍老的声音最终缓缓定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既如此,玄一感受其深,更有白禾阳亲身印证……此人道行高深莫测,根基来历恐怕远超我等想象,其背后力量,非我等所能揣度。好在,他暂无争利之心,亦无凌虐之态。玄一,你与他有过接触,这份联系便由你谨慎维持。香火会便是一个契机,可观察其言行。切记,态度需万分恭敬,莫要有丝毫触怒。只要他不主动坏了我等的规矩,便以最高礼节相待,或许……保持善缘,未来还能有所裨益。切莫因其表面平和而有所怠慢!”
精神空间内的意念交流渐渐平息,几位“地头蛇”对于李光跃这位新来的“过江龙”,已然定下了谨慎观察、保持距离但以礼相待的初步策略。而这城市水面下的暗流,因李光跃的出现,似乎正悄然发生着不易察觉的转向。
……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陈家的客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距离那日李光跃登门处理胡三太爷一事,已然过去了半个多月。客厅里安静得有些异样,连空气都仿佛带着几分沉甸甸的重量。
陈老大坐在沙发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西墙边——那里,原本空置的角落,如今多了一张擦拭干净的老式供桌,上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那枚暂时封存了狐仙(三礼)灵体的古朴牌位。它安静地立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烙印,提醒着这个家曾经经历的风波。
“爸……”陈老大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咱们……还去大师那边吗?”他心里没底,既希望彻底了结,又隐隐对那未知的“处理”方式感到不安。
陈老先生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没有立刻回答大儿子的问题,眼皮微微耷拉着,反问道:“别光盯着那牌子。你们兄弟俩最近的生意,怎么样了?”
陈老大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还行……之前那些莫名其妙丢单子、出岔子的事,再没发生过。虽然恢复得慢,但确实是在一点点往回走了。”他语气顿了顿,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心思显然还系在那个牌位上。
“嗯,”陈老先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打电话问问老二,他那边情况怎么样。还有,小雪那孩子,恢复得也挺好,脸色红润多了,这两天吃饭都香了,可也不能老在我这呆着,回头你带回城里,家里请个保姆照应着,你们夫妻两个忙起来谁都顾不上谁,跟别提照顾孩子了,我这边你放心,我一个老头子能照顾好自己,你们都远离我这。”
陈老大依言拿出手机,准备给弟弟打电话,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爸,那这牌位……大师当初说,只是暂时压制。咱们总不能一直就这么……供着吧?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陈老先生盘核桃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大儿子,又缓缓移向那沉默的牌位,眼神复杂。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颗定时炸弹?这半个月,他看似平静,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权衡、挣扎。老伴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家业安稳,子女孙辈的未来……以及,那位李大师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提醒。
“慌什么。”陈老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沉稳,“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等老二回了话再说。”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沾上了,就得彻底了干净。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也为了……你妈的心血不白费。”
他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看向陈老大:“上次联系李大师的助手,怎么说的?”
“大师说让先稳住根基,再谋其他,可能大师挺忙的,没让咱们过去……”
“这次……你再联系一下。就这两天,我们……再上门拜访一次。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犹犹豫豫的。”
陈老大看着父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知道这件事终于要有一个了结了。他点了点头,心中那悬了半个月的石头,仿佛也随着这个决定,落下了几分,尽管前路依旧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