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化神修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茶桌旁,垂手行礼。
蒋桂指尖绕着发梢,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傻站着干什么?这儿没外人,有事就说。”
庄司也笑着点头:“说吧。”
那修士这才躬身禀报:“禀诸位前辈,在几千里外发现了余落落的踪迹。”
蒋桂唇角一勾:“好,让几个化神期的带队,多带些元婴修士先过去会会她。”
“是。”
修士领命,正要退下。
庄司却抬手叫住他,笑眯眯地抿了口茶:“留下性命,让下面的人先去练练手,顺便……耗耗那丫头的力气。”
画面骤然切换,星空中余落落正抓着宁鹿的袖子。
余落落声音发颤:“宁鹿前辈……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宁鹿停住身形,拍拍她肩膀:“感觉对了,都怪你放跑那三人,现在人家调兵遣将来围剿咱们了。”
“啊?”余落落瞪大眼睛。
宁鹿抬手指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流光:“喏,来了。”
余落落倒吸一口冷气:“一、二、三……化神期!怎么还有这么多元婴期!他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错不错,”宁鹿居然点了点头,“这得有几百号人吧,落落,给你个光荣任务——”
他把余落落往前一推,“杀出一条血路,咱们就能到扎龙星了。”
“我?”余落落指着自己鼻子,“你让我打这么多……”
“不然我打你嗷?!”宁鹿眯起眼睛。
“好嘛好嘛!”余落落委屈地撇嘴,在宁鹿接连的拍肩催促下,
余落落低垂着头,呼吸突然一滞。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周身气场骤变——
寒意和杀意如潮水般从她瘦弱的身体里涌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
宁鹿抱着手臂看她:“知道了还不去?真想让我打你啊?”
话音刚落,余落落的神情突然又软了下来,她咬着嘴唇,声音里带着委屈:
“好嘛好嘛!你别凶我,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可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神再次冰冷如霜,抬手就祭出了天蛟骨刀。
紫色的刀光在星空下闪过,她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远处黑压压的几百人队伍。
紫霄剑静静悬在一旁,剑身微颤,传出青魔的声音:“她一个人对付这么多,能行吗?”
宁鹿抱着手臂,远远望着余落落在敌阵中穿梭的身影,语气平淡:
“放心,给她灌了那么多仙泉,早就不是普通的化神初期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完全意识到而已,得好好练练。”
青魔轻笑:“看不出来啊,你这人表面不怎么样,心里倒是挺善。”
“要你管?”宁鹿瞥了剑一眼,“早知道就该带朱云弓出来,把你扔给他用算了。”
远处兵刃交击的脆响不断传来,余落落刀光如虹,连灭数名元婴修士。
青魔又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这阵势明显是冲她来的,”宁鹿目光扫向星空深处,
“后面多半还有渡灵修士坐镇,只要能冲到边境线,我们就安全了。”
青魔若有所思:“你保存实力,是想让她先消耗对方?”
宁鹿挑眉:“那当然,不然万一两拨人都想要我们性命,我还得留着劲儿带人逃跑呢。”
青魔在剑中低笑一声,带着些许感慨:“你这般算计,倒是比他想得更远、更周全。”
“难道不是一样?”宁鹿挑眉。
“不一样。”
青魔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追忆,
“他从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从不与我多说,你倒是痛快,有一句说一句,不藏着也不掖着。”
“这不就结了。”
宁鹿轻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再说了,你若背叛我,杀了便是——走,收元婴去。”
青魔在剑中沉默片刻,暗自苦笑:你也比他狠多了……这种话随口说来像玩笑,谁知是不是真心。
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一道凌厉刀芒仿佛要撕裂星空,余落落已杀红了眼。
她身形在敌阵中穿梭,刀光过处血雾炸开。
元婴修士三五成群扑上,又三五成群倒下,残肢与法宝碎片在星空中无声漂浮。
最后方,三名化神修士冷眼旁观,脸上毫无波澜。
他们甚至没看战场,只漠然望着更远的星空,仿佛这些前仆后继的元婴修士——本就是为此准备的消耗品。
庄司放下茶盏,抬眼看着栾古,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栾兄觉得这茶如何?
栾古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淡淡道:尚可,不过比起我们古盟的清茶,还是差了些火候。
蒋桂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栾兄这话说的,茶嘛,不都是要喝下肚的么?
庄司不再多言,只抬手朝远处招了招。
一名修士快步近前,躬身听命。
庄司指尖在杯沿轻敲两下:去瞧瞧,那边如何了。
修士领命退下。
白云老人捋着长须,目光悠远:搭了这么大个台子,总得让人把戏唱完才是。
蒋桂倚着椅背,袖口滑下一截皓腕:唱了半日,也该见分晓了。
话音才落,那修士去而复返,垂首禀报:全灭,此次派去的千名元婴修士……无一生还。
蒋桂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兴味:倒有些意思。
她指尖轻点桌面,让化神境的去会会,记着——要活的。
九王妃忽地轻笑出声,茶盏在指尖转了半圈:怕是要白忙一场喽。
怎会白忙?蒋桂笑吟吟地望过来,眸中暗光浮动,喜讯啊,马上就来。
画面一转,星空战场逐渐沉寂,尸骸与破碎的法宝在虚空中缓缓漂浮
余落落突然双腿一软,以鸭子坐的姿势,大口喘着气:
啊!累死我了!砍了半天终于清干净了……我果然不适合打架!
宁鹿抱臂站在她身后,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这就坐下了?起来。
余落落仰起脸,委屈巴巴地嘟嘴:让我歇会儿嘛!就一会儿好不好?
我也想让你歇,宁鹿抬手指向前方,可人家不让啊。
什么?余落落猛地散开神识,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化、化神初期……几十个?!是来抓我的?!
宁鹿退后两步,耸耸肩:不然呢?难不成是来抓我的?
我们跑吧!余落落拽他袖子。
你老祖和你小师妹的命可都在你手上,宁鹿抽回袖子,你还有退路吗?
余落落咬咬牙,眼中闪过狠色:行!那就来!一个都别想活!
有志气!宁鹿拍手。
你真不帮我啊?余落落又垮下脸。
我累,宁鹿懒洋洋靠在一块陨石上,上回你砍我那刀,伤口现在还疼呢。
就一道小口子!余落落瞪圆眼睛,我还给你上药了呢!
宁鹿突然抬手:来了。
轰轰轰——各色法宝光芒撕裂星空,几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缓缓浮现。
他们穿着不同宗门的服饰,目光如炬地锁定二人。
有人祭出旋转的金轮,有人头顶悬着滴血的玉尺,更有人脚下踏着燃烧的符阵。
宁鹿突然扬声:
“她是余落落,极元老祖的下落只有她知道,我就是个路过捡漏的,你们找她。”
说完释放出化神中期的威压,转身就朝远处走。
那群修士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余落落。
她眼泪汪汪地跺脚:“这叫什么事啊!老祖你看他欺负我!欺负我啊!”
仰天哀嚎一声,突然眼神一凛,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直扑敌阵。
灵戒中,极元老祖忧心忡忡:
“小友这是不是太残酷了?若是元婴期还好说,可这些都是各星各宗抽调的精锐,落落就算再强也……”
“没事,”宁鹿语气轻松,
“他们不敢下死手,主要是想逼问您的下落,正好借这机会,看看她到底能激发出多少潜力。”
极元沉默片刻:“小友思虑倒是周全。”
宁鹿话锋一转:“对了前辈,若能顺利离开,您能不能送我件东西?”
“小友需要什么尽管说,”极元爽快道,“只要老夫有,定不推辞。”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宁鹿摸着下巴,
“就是我那魔魂幡炼化元神的速度太慢,之前见您有面紫幡,想必也是炼魂类的法宝……能否指点一二?
当然,若涉及宗门秘传便算了。”
极元抚须沉吟良久,缓缓道:“若小友答应绝不外传……倒也未尝不可。”
“那就说定了。”
宁鹿展颜一笑,“前辈先好生休养,外面交给我。”
说罢袖袍一挥,灵戒内的景象顿时隔绝。
极元在黑暗中长叹一声,闭目调息。
“若真能东山再起,区区炼魂之术又何妨?便是将这紫幡赠予小友……也未尝不可。”
数十回合厮杀下来,她已是强弩之末。
天地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连呼吸都扯得肺腑生疼。
远处那些化神修士正不紧不慢地包抄而来,脚步声在死寂的星空中格外清晰。
“哪来的蝴蝶?”一个修士突然皱眉。
余落落猛地转头——宁鹿正缓步走来,手中魔魂幡无风自动,周身飞舞着数以万计的七彩幻仙蝶。
蝶翼洒落的光尘将血腥战场映得恍惚迷离。
“你可算来了!”余落落带着哭腔跌坐在地,“再晚点我真要被打死了!”
“没出息。”
宁鹿伸手拉起她,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他们真想杀你,你早被剁碎了,去后面歇着,剩下的我来。”
所有化神修士的目光瞬间钉在他身上。
宁鹿抬手,
霎时间蝶群如暴雨倾泻!七彩流光撞进人群,修士们的护体灵光在蝶翅触碰下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几乎同时,指尖在幡杆上一叩——
魔魂幡中冲出无数炼化的元神,哀嚎着扑向敌阵。
天地骤暗。
刀光、法诀、爆裂的灵压混作一团,星光在混乱中明灭不定。
七彩蝶群在刀光剑影中不断湮灭,碎裂的蝶翅化作光尘消散。
另一侧,修士们的护体灵光在蝶群的啃噬下迅速黯淡,血肉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不时有元神仓皇逃出残躯,却被魔魂幡中涌出的黑雾一卷而入
余落落揉着酸痛的胳膊,瞪圆眼睛:“你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
宁鹿凌空一抓,将那些虚弱的元神尽数收进幡中,
“你知道养这些小蝴蝶多费劲吗?死一只我都心疼!”
“哼!”余落落撅起嘴,“要是李烟景在这儿,肯定不会让你这么欺负我!”
“他啊,可没空管你这种小哭包。”
“分身比本尊还讨厌!”余落落脚尖轻跺。
“没自我意识的那才叫分身,我啊,也算半个本尊。”
“等见到青璃姐,我就告你的状!”
“那我就把你喂蝴蝶。”
“你等着!”
“你等着。”
两人还在斗嘴,战场上的形势却已彻底倾斜。
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原本几十人的队伍,眼下只剩下十几人还在苦苦支撑。
七彩幻仙蝶振翅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逐渐盖过了修士们垂死的嘶吼与哀鸣。
余落落看着那些美丽的蝴蝶扑在修士的残躯、甚至散落的法宝和储物袋上,
亮晶晶的口器轻易刺穿灵光,将一切啃食殆尽,不禁打了个寒颤。
“它们……怎么什么都吃啊?肉身吃,法宝、储物袋也吃?”
“可不是嘛!”宁鹿瞥了一眼那些正大快朵颐的蝶群,语气平淡,
“饿了好些年了,不过你老祖说得没错,精锐就是精锐,当养料的话,足!虽然折损了些,
但这些‘好东西’下肚,足够它们再孕育出一批更强、更多的七彩幻仙蝶了。”
“真吓人……你、你到底会多少东西啊?
剑法,法术,御兽,控虫,禁制,阵法……好像没你不会的了!
你哪来那么多时间修炼这些?”
宁鹿收起指尖最后一点流光,那些方才还铺天盖地的七彩幻仙蝶,
此刻如同潮水退去般,纷纷化作细碎的光点,丝丝缕缕地没入他指间的戒指中。
“有时间自然就练了。”
余落落吞了吞口水,小声问:“它们……进去不会有事吧?我是说,我老祖、还有师兄师姐他们……”
她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些蝴蝶啃食法宝和修士的画面,心有余悸。
宁鹿瞥了她一眼,看穿她的担忧,难得耐心地解释:
“只要戒指里安分待着,别乱动,别释放灵力或敌意,就没事,它们现在吃饱了,主要在消化。”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谁要是手欠非要去碰,那就说不准了。”
“那就好,那就好!”余落落拍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点血色,
“那我们赶紧继续赶路吧!早点冲出这片地方!”
“嗯。”
茶桌旁的氛围此刻却有些微妙。
白云老人端起已经微凉的灵茶,又放下,指尖在光滑的杯沿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好整以暇的蒋桂,缓缓开口:“蒋夫人,这茶喝了好几巡,您说的‘喜讯’,似乎来得有些迟了啊。”
蒋桂正用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白玉糕,闻言轻轻一笑,将糕点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尝完,擦了擦嘴角。
她眼波流转,扫过在座的九王妃和庄司,笑容依旧妩媚从容:
“莫急嘛,常言道,好事多磨,这‘喜讯’越是难得,等待的时间长些,不也正说明其分量十足么?
您说是吧,庄司长老?”
庄司摸着胡子呵呵一笑,没接话,只是眼神飘飘忽忽地望向了远处的星空。
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几个修士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为首的那个修士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声音抖得厉害:
“长、长老……蝴蝶!还有好多元神!铺天盖地的蝴蝶,还有从幡里冲出来的元神虚影!
我们……我们几十号兄弟,全、全没了!被啃得什么都不剩了啊!”
蒋桂“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那点假笑瞬间碎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压不住的震惊和怒火,
“她就一个化神初期,就算再厉害,怎么可能把你们一整队精锐都给……”
“哎呀——”
一声轻轻的杯盖碰杯沿的脆响,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蒋桂的话。
九王妃优雅地端起茶杯,声音温和:
“不急,不急,好事嘛,总是要多磨一磨的,不然……怎么能显得出,你们派去的,确实是‘精锐’中的‘精锐’呢?”
“噗——咳咳!”坐在旁边的栾古猛地低下头,
死死捂着嘴,肩膀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脸都憋红了,显然是拼命忍着笑。
庄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有点蹊跷,那丫头一个人,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该强到这份上。
要么是有人暗中相助,要么就是……极元那老东西,给了她什么了不得的保命法宝。”
跪在地上的修士闻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磕磕巴巴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