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捏着那张营业执照复印件,我像握着一道护身符,又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回到阴冷的地下室,我对着那张纸看了很久。老赵杂货店。经营范围:零售预包装食品、卷烟、雪茄……后面一长串,跟快递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这“挂靠”,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是一层薄得透光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第二天,我主动去了物业办公室找王经理。去之前,我反复练习了要说的话,告诉自己不能慌,底气要足,哪怕这底气是借来的。
“王经理。”我推门进去,脸上努力挤出镇定的笑容。
王经理抬起眼皮,看到是我,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什么事?手续办好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王经理,是这样的。”我把那张复印件双手递过去,尽量让声音平稳,“我跟小区外面老赵杂货店合作了,快递点现在算是他们店的一个服务项目。这是他们的营业执照。”
王经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他接过复印件,扫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嗤笑:“陈默,你跟我玩这套?老赵的店是卖烟酒的,你这快递点在地下室,这能算一回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脸上还得绷住:“王经理,这……这算是一种合作模式。现在很多小店都拓展这种便民服务。主要是为了方便咱们小区的住户,您看,最近投诉是不是也少了?老赵那边也认可这个合作,责任什么的我们都划分清楚了。”
我把“便民服务”和“投诉少了”稍微加重了语气。同时,暗暗观察着他的反应。
王经理没说话,手指在营业执照复印件上敲打着,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他当然知道我这是在打擦边球,但他更清楚,真要硬来把我赶走,可能会引起一部分已经习惯在这取件住户的不满,毕竟“投诉少了”是事实。而且,我搬出了有正规营业执照的“合作方”,虽然牵强,但也算给了他一个勉强能交代过去的说法。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这短短一分钟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后,王经理把复印件扔回给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警告:“我不管你怎么合作。总之,别给我惹出乱子!安全、卫生,都给我注意点!要是再接到投诉,或者出点什么事,我立马让你卷铺盖走人!听懂没有?”
“听懂了!谢谢王经理!一定注意!绝对不出问题!”我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一步,险险过关了。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争取到了喘息之机。王经理是暂时捏着鼻子认了,那层窗户纸还在,随时可能破。我这一个月的试用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我像上了发条一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驿站里。卫生每天打扫两遍,货架整理得井井有条。那个简陋的软件系统,我用到滚瓜烂熟,录入速度越来越快。监控摄像头时刻开着。对于老赵那边,我更是不敢怠慢,他店里每次来货,不管多忙,只要一个电话,我立马跑过去帮忙搬运,毫无怨言。他的快递,我总是单独放在最显眼、最安全的位置。
同时,我更加注重“服务”。送货上门的业务,我做得更勤快了,收费依旧是一两块钱,有时老人或者带孩子的家长,我甚至不收钱,就当帮忙。我还自掏腰包,买了个暖水瓶和几个一次性纸杯放在驿站,免费提供热水。天气越来越冷,有时候住户取件时能喝口热水,都会客气地说声谢谢。
这些细微的努力,像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些东西。来取件的人,和我打招呼的多了,笑容也多了。有时候他们会闲聊几句,“小陈,吃饭没?”“今天件不少啊。”这种简单的互动,让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透明的、只存在于角落里的影子,而是慢慢融入了这个社区微小的毛细血管里。
一个月的时间,在提心吊胆和极度忙碌中飞快过去。这一个月,驿站平稳运行,没有丢件,没有有效投诉,甚至还有住户在业主群里随口提了句“负一层的快递点现在挺方便的”。
月底,我揣着五百块钱,再次走进老赵的杂货店。这次,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怀疑和排斥,而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认可,也许只是一点点习惯。
我把钱递过去。老赵接过,没数,直接塞进了抽屉。
“那边……没什么事吧?”他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赵老板,一切都好,谢谢您。”我赶紧说。
“嗯。”老赵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合作继续。
走出杂货店,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了一丝稀薄的暖意。我知道,我这“借壳上市”的戏法,算是勉强站住了第一步。王经理那边暂时稳住了,老赵这边也默认了。
但我心里清楚,我脚下的地基依然脆弱不堪。我所有的安稳,都建立在“不出事”的前提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这勉强拼凑起来的纸牌屋轰然倒塌。
四十万的债务数字,依旧像幽灵一样盘桓在脑海深处。我现在所有的收入加起来,对于那个数字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但,我不再只是抬头仰望那座令人窒息的高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