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傅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雨停后没两天,他就带着三个汉子来了驿站。一个是干瘦精悍的水电工老李,手指关节粗大,话不多;一个是嗓门洪亮的油漆工大刘,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还有一个是专门做零活杂工的小赵,年轻人,眼神活络。
“就他们仨,手底下都有两下子,人也实在。”孙师傅言简意赅地介绍,“我跟他们透过底了,都觉得你这路子可行。”
驿站本来就不大,一下挤进四个大老爷们,顿时显得屋里挤吧起来。老李默默打量着货架和墙上的流程图,大刘则好奇地摆弄着电脑鼠标,小赵则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陈哥,早听孙师傅说你脑子好使,以后多关照啊!”
我心里明白,这是孙师傅在展示他的“实力”,也是在试探我的斤两。光靠画饼留不住人,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
我没废话,直接打开电脑,调出优化后的项目管理界面,把“急件服务”的流程、收费标准、结算方式,清晰地展示给他们看。“各位师傅,规矩孙哥大概都说了。咱们不搞虚的,接单、派活、收钱,全在明面上。软件里看得一清二楚,该是谁的钱,一分不会少,也一分不会拖。”
老李盯着屏幕上的费用明细,点了点头:“清楚点好,免得扯皮。”
大刘嗓门亮:“对!就烦那些赖账的!你这有单有据,挺好!”
小赵凑近看了看:“陈哥,这手机能弄吗?我们跑现场的多。”
“能,我教你们,很简单。”我拿出手机,演示如何接收任务、更新状态、上传凭证。他们仨围着看,虽然操作略显笨拙,但兴趣很大。这种透明、高效的结算方式,对他们这些常年被拖欠工钱困扰的散工来说,吸引力巨大。
初步意向达成,接下来就是实战检验。正好,之前那个别墅区的那个想赖账胡工头又打来电话,这次是要紧急更换一批卫生间的水阀和角阀,点名要老李这种老师傅带人干,而且要得急。
机会来了。我接下单子,在系统里创建任务,直接指派给孙师傅和老李。孙师傅负责协调材料和工具,老李带了个徒弟去现场。整个过程中,我通过软件实时跟踪进度:孙师傅汇报材料到位,老李更新“已开工”,完工后上传现场照片和客户签收单。当天晚上,费用明细就清晰列在系统里,我直接线上把工钱分给了孙师傅和老李。
效率之高,结算之快,让老李都有些惊讶:“这……这就完事了?钱都到账了?”
“对,以后都这样。”我肯定地说。
这次成功的合作,像一块试金石,让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刘和小赵彻底放了心。联盟算是初步搭起来了。我的角色,也从具体跑腿的,逐渐转向信息枢纽、信用背书和资金结算平台。
业务量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不再局限于锦秀花园,周边几个新交付的小区、甚至一些零散的旧房翻新项目,都开始有活通过我们这个松散的网络流转。我那个小小的驿站,电话响得更频繁了,经常是几个师傅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但问题也接踵而至。人一多,协调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有时几个急单同时进来,派给谁?怎么平衡?有一次,一个换锁的小活和一个全屋水路检修的大单几乎同时出现,我按距离和技能派给了小赵和老李。结果小赵那边换锁简单,半小时完事,老李那边检修复杂,干了大半天。小赵结完账闲着没事,颇有微词,觉得派活不公。老李则觉得大单子费时费力,单价算下来还不如小活划算。
还有质量把控。一次有个业主投诉大刘派的油漆工刷的墙面有流坠,虽然最后协商补救了,但影响了口碑。联盟松散,师傅们用的帮手水平参差不齐,质量风险无形中转移到了我这个“平台”上。
最头疼的是沟通成本。虽然用了软件,但师傅们习惯不同。老李惜字如金,更新状态就俩字“干了”、“好了”;大刘爱发一长串语音,信息混杂;小赵则有时忘了更新,得催。我还得时刻盯着系统,协调冲突,解答疑问,感觉自己像个24小时在线的客服。
赵阿姨和钱阿姨也感觉到了压力。驿站里进出的人更杂了,电话更多了,她们需要帮忙记录、传话、偶尔安抚等活儿的师傅。原本相对清闲的上午,也常常被咨询电话打断。钱阿姨私下跟我抱怨:“小陈,这人是不是太多了点?乱哄哄的。”
我知道,扩张带来了机会,也放大了管理短板。粗放式的联盟,如果不加以规范和约束,迟早会出乱子。我必须尽快建立更细致的规则:比如任务优先级如何界定?不同类型工种的基准单价怎么定?质量问题如何处理和追责?师傅们的帮手是否需要备案和基本培训?
晚上,我对着电脑屏幕,看着系统里交织的任务流和资金流,感觉脑袋发胀。这不再是一个人的小生意,而是一个微型生态的雏形。驾驭它,需要更多的智慧、更清晰的规则和更强的承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