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件业务”的规矩立起来后,运转确实顺畅了不少。虽然孙师傅还是时不时抱怨填单子、传照片麻烦,但月底对账时那种清清爽爽、谁也不欠谁的感觉,让他闭了嘴。软件里的记录越来越规整,甚至能看出哪些工头结算爽快,哪些材料需求量大。我隐隐觉得,这门生意,或许真能再做大一点。
但江湖,从来就不缺风浪。
这天下午,天气闷得厉害,乌云压顶,像是要憋一场大雨。驿站里没什么人,我正对着电脑整理这个月的流水,孙师傅蹲在门口抽烟,眉头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孙哥,咋了?愁眉苦脸的。”我随口问了一句。
孙师傅吐出一口烟圈,没回头,声音有点闷:“没啥,就是……有个事儿,得跟你说道说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鼠标。孙师傅这语气,不像是小事。
他转过身,把烟头扔地上碾灭,走进来,拉过马扎坐下:“‘快收驿站’那边,前几天……找我了。”
果然。我心头一沉,脸上尽量不动声色:“他们找你干嘛?”
“还能干嘛?”孙师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诮,“说看我这边业务熟,人手广,想请我过去,专门负责他们新开的‘建材急送’部。开价比咱现在这分法,高不少。”他顿了顿,报了个数。
那个数字,让我心里凉了半截。确实高,高出不少。几乎是现在我们三七分之后,他收入的两倍。而且,“快收驿站”有正规门店,有公司背景,听起来确实比我们这草台班子稳定。
我沉默着,没立刻接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挖角,这一手来得又快又狠,直接冲着我的命门来了。孙师傅不是赵阿姨钱阿姨,他是这项生意的核心资源,他人脉本子上的那些名字,才是我们竞争力的根本。他要是走了,我这“急件业务”立马垮掉大半。
“你怎么想?”我抬起眼,看着孙师傅。我知道,这时候不能慌,也不能用感情绑架。得谈,实实在在地谈。
孙师傅挠了挠他那头乱发,显得有些烦躁:“我他妈能怎么想?钱多是好事,但‘快收驿站’那帮人,你也知道,规矩大,条条框框多,干啥都得汇报,不自在。而且……”他看了我一眼,语气缓了缓,“跟你也处了这么久了,你这人,实在,不玩虚的。那边啥样,心里没底。”
他这话,给了我一点底气。看来他犹豫的不是钱,是环境和不确定性,还有那么点情分。
“孙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挑明,“他们给你开这个价,是冲着你手里这本子,冲着你这个人脉。你过去了,是能多拿钱,但你想过没有,等你把你那些关系都带过去,帮他们把摊子支棱起来,你这本子对他们还有那么值钱吗?到时候,是走是留,还是他们说了算?”
孙师傅没说话,只是又摸出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我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顾虑。给人打工,和现在这种半合伙的状态,完全是两码事。
“再说了,”我趁热打铁,“咱们这摊子,虽然小,但是咱自己说了算。规矩是咱一起立的,怎么干,怎么分,敞亮。业务你也看到了,是在往上走的。他们现在开高价挖你,正说明咱们这路子走对了,他们急了。”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遮阳棚上,由疏到密。驿站里一时间只剩下雨声和我们俩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孙师傅把半截烟摁灭,抬起头,眼神里多了点决断:“行,小陈,你这话在理。那边我先回绝了。”
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但不敢完全放松。我知道,光靠画饼和情分留不住人。
“孙哥,你能留下,我记心里。”我看着他,语气诚恳,“钱的事,咱们再盘算盘算。现在业务量上来了,下个月开始,咱们的分成比例,可以再谈谈。另外,我想着,光靠咱俩,这生意也快顶到天花板了。能不能把你本子上那几个特别靠谱的师傅,也拉进来?不是打工,是类似咱们这种合作,有急件优先派给他们,价格透明,结算快。把盘子做大,大家都有肉吃。”
孙师傅眼睛亮了一下:“你这意思是搞个联盟?”
“对!”我点头,“咱们负责接单、调度、结算,他们负责供货、送货。规矩还按咱们立的来,只是人多了,能接的活也多了。到时候,就算‘快收驿站’再想挖人,也得掂量掂量咱们这张网。”
孙师傅摸着下巴,显然对这个想法动了心。这比单纯给他加钱更有吸引力,这意味着他能调动更多的资源,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成!我看行!”孙师傅一拍大腿,“这事我去张罗!那几个老伙计,信得过!”
雨越下越大,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但驿站里,我和孙师傅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反而把未来的路子聊得更清楚了。
危机暂时化解,但“快收驿站”的出手,像一记警钟。我知道,竞争才刚刚开始,不能再满足于小打小闹了。必须更快地织网,更快地壮大,才能在这片江湖里,真正站稳脚跟。
孙师傅起身穿上雨衣,说要去找那几个老伙计聊聊。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电瓶车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挖角的事,恐怕不会只有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