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黄沙渡后,枭狼团沿着干涸的河床继续向西北方向跋涉。咸涩的井水暂时缓解了极度的干渴,但连日的疲惫与伤痛依旧如影随形。漠北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热浪扭曲着视线,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所剩无几的干粮需要严格配给,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然而,与之前那种漫无目的、前路茫茫的绝望感不同,此刻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一种接近目标前的紧张、对未知险地的戒备,以及一丝被连日血火淬炼出的、近乎麻木的坚韧。
林枭依旧一马当先,他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尽可能地向四周延伸,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从黄沙盗头目口中得到的关于黑风隘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分析。“毒蝎”、“沙狐”、“断刀”……这些名号听起来便透着凶戾与混乱。这是一片真正的法外之地,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枭狼团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即将闯入群兽盘踞的巢穴。
第三日的黄昏,当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色时,前方地貌开始发生显着变化。平坦的戈壁滩逐渐被起伏的丘陵所取代,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嶙峋的黑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与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远眺西北方向,一片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梁般的黑色山峦已然清晰可见,山势险峻,怪石嶙峋,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黑风隘所在的区域。
“狼首,前面应该就是黑风隘的外围了。”李猴子指着远处山脚下一些隐约可见的、如同蚂蚁般微小的移动黑点说道,“看那些影子,像是巡逻的哨骑。这地方,果然不太平。”
林枭微微颔首,下令道:“全体放缓速度,保持警戒队形。巴图,派两个机灵的前出半里探路,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其他人,检查兵器,做好准备。”
队伍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队员们默默检查着手中的刀剑弓弩,将水囊中最后一点水抿入口中,滋润干裂的嘴唇,眼神中褪去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猎手般的警惕与狠厉。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随着距离的拉近,黑风隘的轮廓愈发清晰。那并非一个单一的关隘,而是一片广袤的、由无数陡峭山岭、深邃峡谷和乱石滩组成的复杂区域。入口处地势相对开阔,但两侧山势陡然拔高,形成天然的屏障,只有几条蜿蜒曲折、如同肠子般的小道通往深处。山体多是黝黑的岩石,植被稀疏,只有一些耐旱的荆棘和怪草顽强地生长在石缝中。空气中那股混乱、驳杂的灵力波动愈发明显,其中夹杂着各种煞气、血腥气以及难以言喻的负面能量,让人心神不宁。
就在他们靠近一处由几块巨大黑岩自然形成的、像是门户般的山口时,侧翼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十余骑身影从岩石后闪出,呈扇形拦住了去路。这些骑手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兵器各异,脸上带着漠北流寇特有的彪悍与警惕,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缺了一只耳朵的壮汉,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
“站住!哪来的?懂不懂规矩?”独耳壮汉声音粗嘎,狼牙棒指向林枭,目光扫过枭狼团众人,尤其在那些伤痕累累的马匹和队员身上停留片刻,露出一丝不屑,“想进黑风隘,先交买路钱!每人十斤肉干,或者等价的东西!没有?那就滚蛋!”
巴图独眼一瞪,就要发作,却被林枭抬手制止。林枭策马缓缓上前几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独耳壮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们是新来的,找地方落脚。买路钱没有,让路。”
独耳壮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强硬,他打量了一下林枭,又看了看他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凶悍的队员,嗤笑一声:“新来的?口气倒不小!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这里是‘毒蝎’老大罩着的!不交钱,就想过去?兄弟们,教教他们规矩!”
他身后那十余骑流寇发出一阵哄笑,纷纷拔出兵器,策马缓缓围拢上来,显然是想凭借人多势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林枭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他并未拔刀,只是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向着侧前方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凌空一按!体内那融合了玄煞之气、精纯而凌厉的灵力瞬间爆发!
“轰!”
一声闷响!那块坚硬的岩石表面赫然出现一个深达数寸、边缘光滑如镜的掌印!掌印周围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生机,还有丝丝阴寒的煞气缭绕不散!
这一手隔空碎石、蕴煞蚀物的功夫,顿时让所有流寇的笑声戛然而止!独耳壮汉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转为骇然!他本身就是锻体巅峰的好手,深知要隔空在如此坚硬的岩石上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迹需要何等精纯雄厚的内息和诡异的劲力!这绝不是普通流寇能做到的!
“炼……炼气士?!”独耳壮汉声音发颤,握着狼牙棒的手微微发抖。在黑风隘这种地方,炼气士意味着绝对的实力和生杀予夺的权力!他身后的手下们也全都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勒住马缰,不敢再上前一步。
林枭收回手掌,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独耳壮汉:“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独耳壮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原来是位仙师大人驾到!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仙师!请……请仙师恕罪!这路……您请!您请!”他连忙示意手下让开道路,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林枭不再看他,轻轻一夹马腹,黑鬃马迈着稳健的步伐,从容不迫地从那群噤若寒蝉的流寇中间穿过。枭狼团众人紧随其后,虽然疲惫,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傲然。经过这一番无声的震慑,他们进入黑风隘的第一步,总算没有落下风。
穿过那道天然山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片巨大的、如同盆地般的山谷,四面环山,地势崎岖。谷内杂乱无章地搭建着无数简陋的窝棚、帐篷甚至直接挖凿出的山洞,密密麻麻,如同一个巨大的贫民窟。空气中混杂着汗臭、粪便、劣质酒水、血腥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恶臭。随处可见三五成群、形貌凶恶、携带兵器的汉子,有的在赌博,有的在争吵,有的则在阴影处用警惕而贪婪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新来的面孔。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用粗糙木石垒砌起来的、规模稍大、有喽啰守卫的据点,想必就是“毒蝎”、“沙狐”等较大势力的巢穴。整个山谷充满了混乱、压抑、危险的气息,仿佛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这……这就是黑风隘?”一个年轻队员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声音有些发颤。
“弱肉强食,无法无天。这里没有律法,只有实力。”林枭的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山谷,灵识悄然扩散,感知着各处传来的强弱不一的气息。他发现,这山谷中确实隐藏着不少好手,锻体巅峰不在少数,甚至有几股气息隐隐达到了炼气期,虽然驳杂不纯,但不容小觑。而且,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正落在他们这支新来的队伍身上,如同打量着一块肥肉。
“狼首,我们现在去哪?这里看起来没有一块无主之地。”巴图凑近低声问道,独眼中充满了警惕。
林枭略一沉吟,目光投向山谷深处一处相对偏僻、靠近山壁、似乎无人占据的小小洼地。那里地势稍高,背靠岩壁,易守难攻,虽然荒凉,但胜在清净,暂时可以落脚。“去那边洼地,先扎营。李猴子,你带两个人,去摸清楚最近的水源在哪里,还有,打听一下谷内最新的消息,特别是那几股大势力的动向。”
“是!”李猴子领命,立刻带着两个机灵的队员消失在杂乱的人流中。
枭狼团一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那处洼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但那些目光中的意味却各不相同:有好奇,有警惕,有贪婪,更有毫不掩饰的恶意。一些彪悍的汉子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好戏上演。
来到洼地,地方不大,但足够扎下十几顶简易帐篷。巴图立刻指挥人手清理地面,布置警戒,将马匹围在中央。他们刚刚安顿下来不久,麻烦便找上门了。
一伙大约二十来人、穿着统一褐色皮甲、手持制式弯刀的汉子,在一个面色阴鸷、留着两撇老鼠须的瘦高个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直接将洼地出口堵住。看他们的装扮和气势,显然是某个有组织的势力成员。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那瘦高个鼠须男斜着眼打量着林枭等人,声音尖细,“这片洼地,是我们‘沙狐’帮的地盘!要在这里落脚,每月上交五十斤肉干,二十袋清水,或者……等价的金银矿石!交不出来,就立刻滚蛋!”
巴图闻言大怒:“放屁!这地方明明没人!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地盘?”
鼠须男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那些彪悍的手下:“就凭这个!在这里,拳头大就是规矩!看你们这群丧家之犬的模样,估计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这样吧,把你们的马和兵器留下,人可以滚了。不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身后的手下们纷纷拔出弯刀,狞笑着围了上来。
显然,他们是看枭狼团人马疲惫、伤痕累累,以为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前来敲诈勒索,甚至想吞掉他们赖以生存的马匹和兵器。
枭狼团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握紧兵器,围成一圈,怒视着对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枭缓缓从帐篷中走出,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鼠须男身上。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杀气腾腾的打手,只是淡淡地开口:“沙狐帮?没听说过。这地方,我们要了。你们,可以滚了。”
鼠须男被林枭的态度激怒了,尖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上!剁了他们!”
他身后两名凶悍的打手立刻嚎叫着扑了上来,弯刀带着恶风砍向林枭!
林枭眼中寒光一闪,依旧未拔魔刀。他只是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侧身让过刀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出!
“噗!噗!”
两声轻响!那两名扑上来的打手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点了穴道,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眉心处各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已然气绝身亡!至死,他们脸上还带着冲锋的狰狞表情。
快!狠!准!快到令人根本无法反应!
这一下,不仅镇住了沙狐帮的那些打手,连周围远远围观的其他势力探子也都倒吸一口凉气!隔空点杀,劲力透骨,这绝对是炼气士的手段!而且看其轻描淡写的样子,修为恐怕不低!
鼠须男脸上的嚣张瞬间化为惊恐,他指着林枭,声音颤抖:“你……你……”
林枭目光冰冷地看向他:“滚。或者,死。”
鼠须男吓得魂飞魄散,连狠话都不敢放,带着剩余的手下,抬起同伴的尸体,连滚爬爬地狼狈逃窜,引得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
经此一事,枭狼团在这龙蛇混杂的黑风隘,算是初步立住了脚跟,但也无疑得罪了“沙狐”帮这个地头蛇。更多的目光,带着审视、忌惮以及更深沉的算计,投向了这片刚刚扎下营盘的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