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营地,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巴图带着一身露水与尚未散尽的煞气,正向林枭详细禀报鹰嘴涧对峙的经过。李猴子侍立一旁,手中捏着两封刚刚收到的、来自断刀门和灰狼帮的回信,眉头紧锁。
“狼首,情况就是这样。赵家那帮孙子,看着人模狗样,其实也他娘的怕死!被咱们一亮家伙,立马怂了,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滚蛋了!”巴图独眼放光,唾沫横飞,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后怕。直面赵家铁骑的威压,绝非易事。
林枭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平静无波。他听完巴图的汇报,微微颔首:“做得不错,亮出了气势,也守住了底线。赵家按兵不动,既是意料之中,也说明他们有所顾忌,或者另有所图。”
他目光转向李猴子:“猴子,那两家如何回复?”
李猴子连忙上前,将两封回信呈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讥讽:“回狼首。断刀门韩厉的回信,措辞含糊,说什么‘赵氏势大,不可力敌,需从长计议’,对三日后之约,只字未提,显然是存了观望之心。灰狼帮贺天啸的回信更是滑头,说什么‘帮小力微,不敢掺和大事,唯愿自保’,还暗示若我枭狼团愿‘分享’部分缴获自毒蝎帮的资源,或可考虑在‘适当’时候提供一些‘有限’的援助。”
“哼!两头老狐狸!”巴图闻言,怒哼一声,“就知道他们靠不住!狼首,咱们何必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没有他们,咱们照样跟赵家干!”
林枭接过回信,看都未看,随手置于灯焰上点燃,看着纸张化为灰烬,淡淡道:“意料之中。他们若一口答应,反倒可疑。观望,是人之常情。我们要的,本就不是他们立刻站队,而是种下一颗种子,让他们不敢轻易落井下石,甚至在关键时刻,心存顾忌。”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营地内井然有序的景象,语气斩钉截铁:“三日后午时的宴席,照常准备!而且要办得风光,办得大气!不仅要请韩厉和贺天啸,把风声放出去,让黑风隘所有排得上号的势力头目,都收到风声!就说我枭狼团林枭,欲设宴答谢近日各方‘关照’,并共商黑风隘未来格局!”
李猴子和巴图闻言,俱是一惊。
“狼首,这是否太过张扬?万一赵家趁机发难”李猴子担忧道。
“就是要张扬!”林枭眼中精光一闪,“赵家铁骑压境,黑风隘人心惶惶。我们越是大张旗鼓,越是显得底气十足,旁人便越摸不清我们的虚实。韩厉和贺天啸即便不来,也必会派人暗中观察。这宴席,就是做给他们看,做给赵家看,更是做给所有观望者看!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枭狼团,无惧赵家,稳坐钓鱼台!”
他看向李猴子,命令道:“猴子,宴席之事,由你全权操办。场地就设在营地校场,要开阔,让人能看清我枭狼团的军容!酒肉管够,但要内紧外松,暗影组的人要扮作侍从,混入其中,盯紧每一个外来者!巴图,”
“属下在!”巴图挺胸应道。
“锋矢组和破罡弩队,这三日给我往死里练!尤其是军阵演练,杀气要足,气势要盛!宴席当日,在校场外围列阵,让来宾们好好看看,我枭狼儿的锋芒!”
“是!狼首!保证让那帮龟孙子看得腿软!”巴图兴奋地低吼。
命令下达,整个枭狼团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目标并非厮杀,而是一场特殊的“秀肌肉”。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里,落星坡的赵军大营异常安静,哨骑活动范围明显收缩,仿佛真的被枭狼团亮出的獠牙所震慑,又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而“枭狼团大宴群雄”的消息,却如同旋风般传遍了黑风隘每一个角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有嗤之以鼻的,有冷眼旁观的,也有暗自心惊、派出手下密切关注者。
第三日午时,天色晴朗,秋风送爽。洼地营地中央的校场上,一扫往日肃杀,摆开了数十张简陋却结实的木桌,桌上摆满了大盆的炖肉、烤饼和土陶碗盛放的劣酒,虽不精致,却透着一股粗犷豪迈的气息。
校场四周,旌旗招展,尤其是那面黑底红边的狼头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狰狞夺目。校场外围,三百名锋矢组精锐,身着擦亮的皮甲,手持雪亮兵刃,按战斗队形肃立,鸦雀无声,一股凝练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令人心悸。更令人侧目的是,在校场一侧的高地上,三十名破罡弩手一字排开,黝黑的弩身泛着冷光,如同死神沉默的注视。
林枭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未佩兵刃,负手立于校场前端搭建的木台上,神色平静,目光扫视着前方。李猴子与巴图一左一右,侍立其身后。巴图独眼圆瞪,如同门神;李猴子则眼神锐利,不断扫视着入场的人群。
受到邀请的各方势力头目,或亲自前来,或派来心腹代表,陆陆续续到场。有人带着好奇,有人带着审视,更多的人则是心怀鬼胎,小心翼翼。他们被引导至各自的座位,感受着周围那无声却磅礴的压力,看着校场上那些眼神冰冷、纪律严明的枭狼团战士,尤其是那排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罡弩,不少人脸色微变,心中那点轻视之心早已荡然无存。
断刀门门主韩厉和灰狼帮帮主贺天啸,果然没有亲自前来。韩厉派来了门中地位仅次于他的“快刀”韩冲,一个面容精悍的汉子;贺天啸则派来了其胞弟“疯狼”贺天嚎,此人一脸凶相,眼神闪烁。这两人到场后,只是对林枭抱拳示意,便默然入座,显然打定主意只看不说。
林枭也不在意,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端起一碗酒,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今日林某设此薄宴,感谢诸位赏光前来。黑风隘近来风雨不断,想必诸位心中各有思量。我枭狼团在此立寨,不求称王称霸,只求一块安身立命之地。近日有强龙自远方来,兵锋直指我黑风隘,想必诸位也已听闻。”
他话语一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凡是被他目光扫过者,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韩冲与贺天嚎更是心中一凛,坐直了身体。
“林某在此撂下一句话,”林枭语气陡然转厉,掷地有声,“黑风隘,是我们黑风隘人的黑风隘!容不得外人来指手画脚,更容不得有人趁火打劫,背后捅刀!我枭狼团,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只有猎刀!”
他猛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将陶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啪!”
随着碗碎之声,校场周围三百精锐同时以刀顿地,发出震天怒吼:“杀!杀!杀!”
声浪如雷,杀气盈野!整个校场瞬间被一股惨烈的沙场气息所笼罩!那些来宾无不变色,几个小势力的头目更是吓得手一抖,酒碗差点掉落。
韩冲与贺天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这枭狼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硬,还要团结,实力也远超预估!林枭此人,更是深不可测!
林枭摔碗立威,震慑全场后,语气又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杀气只是幻觉:“当然,若是志同道合者,愿与我枭狼团携手,共御外侮,保我黑风隘一方安宁,我林枭,扫榻相迎,必有厚报!话已至此,诸位,请满饮此杯!”
宴席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虽然表面上推杯换盏,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心思在流转。林枭从容应对,谈笑风生,却始终掌控着全场节奏。
与此同时,落星坡赵军大营,中军帐内。
赵铖听着心腹汇报洼地营地宴席的盛况和林枭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冷峻的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聚众示威,摔碗立威,这林枭,倒是懂得造势。看来,他是想借我等之手,整合这黑风隘的散兵游勇了。”赵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符,“不过,这样也好。水搅得越浑,鱼儿才更容易上钩。家里回信了么?”
“回将军,家里已有回信。”副将呈上一枚加密玉简,“信中说,‘东西’已有线索,指向黑风隘深处一古遗迹。令将军暂缓行动,稳住枭狼团,待‘内线’确认消息,再行定夺。必要时,可借刀杀人。”
赵铖眼中寒光一闪:“借刀杀人?呵呵,有意思。传令,全军休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枭狼团发生任何冲突。另外,给断刀门和灰狼帮,暗中递个话,就说我赵家,对此地纷争并无兴趣,只寻一故物,寻到即走。”
“是!”
一场宴席,看似枭狼团风光无限,震慑群雄。但暗地里的博弈,却更加诡谲。赵家的按兵不动和暗中传话,如同投入水面的又一粒石子,让刚刚被林枭强行凝聚起一丝紧张氛围的黑风隘,再次陷入了更深的猜疑与迷雾之中。
韩冲与贺天嚎匆匆离席,赶回各自老巢。他们需要将今日所见所闻,以及赵家那意味深长的“传话”,尽快禀报给真正能做主的人。黑风隘的天,愈发阴沉难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