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上凝固了。那个日军少尉的身影在视野中微微晃动,他正指着峡谷两侧,对身边的士兵下达指令,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对这险要地形势必有所戒备而感到不满。阳光透过峡谷上方的缝隙,恰好照亮了他半张年轻却带着骄横的脸,以及军刀刀柄上反射的刺目光点。
我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悠长,胸腔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感受着那一道细微的、将生与死分隔开来的金属阻力。风声、远处隐约的车轮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仿佛被隔绝在一层无形的薄膜之外。整个世界,浓缩成了瞄准镜里那个被十字线牢牢锁定的目标。
老耿的教导在脑海中回响:“呼吸平稳……预压扳机……无意击发……”
我能感觉到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痒的,但我不能动,甚至连眨眼都控制着频率。我知道,在其他几个狙击阵地上,老耿、二柱他们也同样如同蛰伏的毒蛇,锁定了各自的目标——机枪手、掷弹筒兵……
峡谷下方的日军队伍继续缓慢前行,尖兵已经快要走出我的有效射界。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日军少尉再次抬头望向一侧峭壁,似乎察觉到某种异样,眉头微蹙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短促、与其他步枪声截然不同的枪响,撕裂了峡谷的寂静!声音来自老耿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瞬间,我扣下了扳机!
“砰!”
手中的中正式步枪猛地向后一坐,肩膀传来熟悉的撞击感。透过因后坐力而轻微跳动的瞄准镜,我看到那个日军少尉的身体猛地一顿,胸口爆开一团血花,指挥刀脱手落下,他脸上那丝刚浮现的警惕瞬间被惊愕和痛苦取代,整个人向后仰倒!
“打!” 几乎在我枪响的同时,李老蔫那粗犷的吼声从峡谷另一侧的预设伏击阵地爆发出来!
“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机枪、步枪、手榴弹的爆炸声如同炒豆般密集响起!伏击圈瞬间收紧!
我们狙击小组的首次打击,精准而致命!日军队伍最核心的指挥和重火力点在第一时间就被拔除!小队长毙命,正副机枪手几乎同时被老耿和二柱点名,掷弹筒兵也倒在血泊中!失去指挥和压制火力的日军运输队,如同被砍掉了头的蛇,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有的胡乱开枪,有的寻找掩体,有的则想掉头逃跑,却被狭窄的峡谷地形和来自两侧高地的交叉火力死死堵住!
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迅速拉栓退壳,将第二发子弹推上膛,冰冷的黄铜弹壳掉落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的目光透过瞄准镜,如同冷静的猎人,快速搜索着有价值的目标。
一个日军军曹试图组织残余士兵依托大车进行抵抗,他挥舞着南部手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我的十字线迅速套住了他的上半身。
“砰!”
枪声再响!那军曹的吼叫声戛然而止,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仰面倒下。
又一个日军士兵试图爬上骡马车,想去操作那挺无人使用的歪把子机枪。
“砰!” 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从车上滚落。
我不再追求一击毙命,而是进行“压制性狙杀”,专门射击那些试图组织抵抗、操作武器或者威胁较大的目标。每一声枪响,都意味着一个威胁的消除,都为下方正在冲锋的步兵弟兄减轻一分压力。
峡谷里的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失去了指挥和重火力,又被地形和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日军的抵抗迅速瓦解。李老蔫带着步兵分队如同猛虎下山,冲入敌群,冲锋枪和刺刀近距离发威,迅速清理着残敌。
我停止了射击,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这才感觉到趴伏许久的身体传来的酸麻和冰冷。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保持着隐蔽,警惕地观察着整个战场,防止有漏网之鱼或者冷枪。
战斗在十几分钟内就结束了。峡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日军的尸体,几辆骡马大车歪倒在路边,一些物资散落在地。李老蔫正指挥着士兵们快速打扫战场,收集武器弹药和有用的物资,对重伤的日军伤兵进行……必要的处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狙击组,撤离阵地,到二号集结点汇合。” 老耿低沉的声音通过我们约定的简单鸟鸣信号传来。
我们四人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各自的狙击阵地上撤离,沿着预先勘察好的路线,向后方转移。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而高效的猎杀之中。
回到集结点——一个距离峡谷稍远、更加隐蔽的山洞,周卫国和万全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万全看到我们安全返回,明显松了口气。
“干得漂亮!” 周卫国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老耿的肩膀,又对我们点了点头,“首轮打击精准到位,为整个伏击奠定了胜局!你们小组,立了大功!”
老耿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二柱和另一个老兵则有些兴奋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靠坐在洞壁上,慢慢喝着水壶里冰凉的水,感觉手臂还有些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后的生理反应。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扣动扳机、目标倒下的画面,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有完成任务的自豪,有掌控生死的冰冷,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万全挪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块烤热的土豆:“感觉怎么样?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
我啃着土豆,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很安静,也很……绝对。”
万全理解地点了点头:“狙击手就是这样,孤独的裁决者。慢慢会习惯的。重要的是,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救了很多自己兄弟的命。”
他的话像一缕清风,吹散了些许我心头的阴霾。是的,我的子弹,为胜利赢得了时间,减少了战友的伤亡。这或许就是这把“寂静雷霆”存在的意义。
李老蔫带着打扫战场的队伍也很快回来了,缴获颇丰:几十支步枪,两挺歪把子机枪(一挺被打坏),一具掷弹筒,还有不少弹药和部分粮食、药品。
“可惜,大部分物资在交火中被打烂或者烧掉了。”李老蔫有些惋惜,但脸上还是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不过,干掉鬼子一个小队加运输队,这买卖,值了!”
战士们围着缴获的武器,兴奋地议论着,擦拭着,仿佛过年的孩子。这次干净利落的伏击,极大地提振了全连的士气,也证明了我们这支融合队伍的战斗力。
周卫国看着兴高采烈的士兵们,脸上带着笑,眼神却依旧冷静。他对李老蔫和万全说:“此地不宜久留。鬼子接连吃亏,报复只会更疯狂。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跳到外线去。”
胜利的喜悦被现实的危机感冲淡。队伍迅速整理行装,带上缴获的物资和伤员,再次踏上了转移的征途。
我背着我的中正式步枪,走在队伍中。枪管似乎还残留着射击后的余温。我回头望了一眼一线天峡谷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我,黄大山,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阵地战中被动射击的普通步枪手。我拥有了在暗处发出“寂静雷霆”的能力。这份能力带来力量,也带来更沉重的责任。
前方的山路依旧漫长,鬼子的搜捕网正在收紧。但握着手中这把刚刚饮过血的步枪,看着身边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心中那份寻找二蛋的执念,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这片山林多么广阔,无论敌人多么凶残,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手中还有枪,还有这把能拉出悲欢离合的二胡,我就不会放弃。我要用这新获得的力量,在这血与火交织的敌后战场上,活下去,战斗下去,直到找到他,或者……直到生命的尽头。寂静的雷霆已经响起,而我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