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天空澄澈如洗,微风里还带着露水的湿润。林老根带着林大山,与王婶一家、木匠父子、里正爷孙走到了那几棵老枇杷树下。树有些年头了,枝叶繁茂,金灿灿的枇杷簇拥着挂满枝头,像一个个小太阳。
“今年这枇杷长得可真喜人!”王婶嗓门敞亮,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将低处的果子摘下来,小心地放进筐里。
木匠家的小子猴儿似的爬上树,专挑那最大最黄的摘,他爹在下面笑着喊:“慢着点,别把树枝踩折喽!”
里正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指挥:“那边的,对,那串更熟些。老根哥,你家大山手脚是真麻利。”
林大山憨厚地笑了笑,手下不停,不仅将熟透的枇杷摘下,更牢记婉娘的嘱咐,仔细地挑选那些肥厚、颜色青翠的枇杷叶,一片片放入随身的背篓里。他这举动引来了王婶的好奇。
“大山,你摘这么多叶子做啥?这玩意儿又不能吃。”王婶探过头来问。
林大山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笑道:“是婉娘要的,她说这枇杷叶是个好东西,熬水喝能润肺止咳哩。”
里正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婉娘这孩子是懂些门道的,咱们光知道吃果肉,没想到叶子也是宝。赶明儿我也让家里小子摘些回去。”
木匠也附和:“是这么个理儿,跟着林家,咱们总能学到点新花样。”
众人说笑着,手上不停,很快就摘满了各自的箩筐。林大山的三个背篓也装满了枇杷叶,青翠欲滴。正准备动身回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点毫无征兆地洒落。
“哎呀,下雨了!快回快回!”王婶招呼着,大家纷纷挑起担子,加快了脚步。
雨丝清凉,落在脸上分外舒服。林老根边走边感叹:“这雨下得真是时候啊!刚春耕完,地里的种子正渴着呢。春雨贵如油,看来今年秋天,咱们都能有个好收成!”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一行人虽然脚步匆匆,脸上却都带着对丰收的期盼和喜悦。
刚到林家院门口,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林老根赶紧招呼儿子:“大山,快,先把背篓放下,我去把鸡赶进圈里,别让它们淋坏了。”父子俩一阵忙活,将院里的几只鸡撵进了鸡圈。
雨点渐渐变得密集,敲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在踏入堂屋的门槛时,被一股温润香甜的气息柔柔地接住了。婉娘正守在灶间的小泥炉旁,炉上的陶罐里,银耳红枣羹正“咕嘟咕嘟”地唱着歌,银耳熬出了丰盈的胶质,与红枣特有的甘甜香气交融在一起,氤氲的热气驱散了春雨带来的最后一丝寒凉。
在婉娘不动声色的坚持下,林家早已习惯了一日三顿,午间总能吃得踏实饱足。此刻,王氏就坐在窗边的亮光里,手里飞针走线,正缝制着一件青灰色的男式里衣。她的脸颊比起从前,褪去了不少蜡黄,隐隐透出健康的红润,连那捏着针的手指,也似乎比往日更稳、更有力了些。她膝头的针线篮里,叠着几件几乎完工的新外衫,还有准备换洗的干净被套,一针一线,都纳着她对这个家无声却绵长的牵挂。
不一会儿,婉娘端着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几碗温润透亮的红枣羹。“爹、娘、大哥、蓉儿,来尝尝这羹,刚熬好,趁热喝暖暖身子。”
林老根放下手里的农具,接过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那清甜软糯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嗯!好喝!婉娘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林大山几口就喝掉了半碗,憨憨地笑道:“妹妹熬的,就是香!浑身都舒坦了。”
小蓉儿吃得最是专心,嘴角都沾上了些许胶质,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娘,甜!好喝!”
王氏也慢慢喝了几口,那温热的甜意仿佛顺着喉咙一直暖到了心底。她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家人——精神矍铄的丈夫,踏实肯干的儿子,乖巧贴心的女儿们,心中百感交集。她轻轻放下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是欣慰:“这羹甜,日子……更是甜。眼看着家里一天比一天好,我这身子骨也觉得松快多了,咱们家的盼头,足着呢。”
窗外雨声渐沥,屋内暖意融融,欢声笑语伴着甜香,编织成一幅最简单却也最珍贵的生活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