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的饮食、药物调理,加上近日银耳红枣羹、枇杷膏的润泽,如同春雨般悄然滋养着王氏的身体。她脸上的枯黄之色渐渐褪去,泛起了久违的血色,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重咳,也化为了偶尔几声轻微的嗽响,家里那令人揪心的背景音终于停了。
婉娘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已然成熟。这晚,一家人在堂屋坐着闲话,油灯的光晕温暖地笼罩着每个人。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爹,娘,大哥,”她目光扫过至亲,“娘的病眼见着好了不少,但病根未除,就像田里的杂草,光薅掉叶子不行,得连根拔起。如今家里宽裕了些,我想,咱们不能再拖,得再带娘去镇上的‘济世堂’,请那位老大夫仔细瞧瞧,开几剂正经的汤药,才能彻底根治,让娘真正康健起来。”
林老根闻言,立刻看向妻子。王氏虽然气色好转,但身形依旧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心中一阵酸涩与后怕,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婉娘说得对!是该去!以前是爹没本事,让你娘拖着。现在不同了,家里有了余钱,说什么也得把你娘的身子治好!不能再让她受这份罪了!”
林大山“噌”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对!娘,妹妹,我陪你们去!我护着你们!”
小蓉儿也蹦起来,抱住林薇的腿,仰着小脸急切地说:“蓉儿也去!蓉儿也去看娘亲看病!”
王氏看着争相表态的家人,眼圈微红,心里暖流涌动,轻轻点了点头,哑声道:“好,好,都听你们的。”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一家人便乘坐着李大爷的牛车,朝着镇上出发。出发前,林薇将那块用生命换来的、一直珍藏的茯苓,用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包裹好,贴身放入胸口衣襟内,仿佛能感受到原主那份未尽的心意与期盼。
“济世堂”内,药香弥漫。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依旧精神矍铄,他请王氏坐下,三指搭上她的腕脉,凝神静气了许久,又仔细观瞧了她的舌苔,询问了近来的饮食、睡眠与咳喘情况。
他沉吟片刻,捋着长须缓缓道:“夫人此症,乃多年积劳,损耗过甚,以致气血双亏,元气受损。加之体内素有湿邪滞留,阻碍气机,故而缠绵难愈。前段时日,你们用那银耳、枇杷羹调理,皆是清润平补之物,于证有益,能缓解咳喘、滋养肺脾,然其力道终究轻缓,如同杯水车薪,难以撼动沉疴。如今,需以汤药之力,峻补气血,强健脾胃,祛除湿邪,方能固本培元,拔除病根。”
说罢,他提笔蘸墨,在一张药笺上流畅地书写起来。写至一味主药时,他特意顿了顿,解释道:“此方之中,茯苓尤为关键。此物甘淡平和,不伤正气,能利水渗湿,将体内滞留的废湿引出;更能健脾和中,助脾胃运化,生成气血;兼可宁心安神,对夫人久病虚损之心神最为相宜。且其药性平缓,可长期服用,正合虚人慢调之理。”
听到“茯苓”二字,婉娘心口一跳。她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那块品相极佳、白润坚实的茯苓块。“大夫,您看这个……可能入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大夫接过,先是端详其色泽形态,又小心地掰开一小块,放在鼻下轻嗅,眼中顿时露出惊喜与赞许:“妙哉!此乃茯苓中不可多得的珍品,是茯神所结之核心部分,宁心安神之效更胜寻常茯苓!药力纯粹深厚!有此物作为君药入方,夫人之疾,康复之期可大大缩短,当真事半功倍矣!”他仔细叮嘱,“此药需文火慢煎,每日一剂,分两次温服,饭后饮用以免刺激肠胃。先服用一月,届时再来复诊,依情况调整方剂。若调养得当,饮食跟进,约莫两三月,根基可稳,恢复康健不是奢望。”
看着药僮熟练地抓好其他辅药,又将那块承载着原主生命与全家人希望的茯苓仔细切片、称重、混合包好,一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同时一股混合着心酸、激动与喜悦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林老根猛地背过身去,用粗糙的手掌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湿润。林大山紧紧攥着拳头,眼眶泛红,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婉娘扶着母亲,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那只干瘦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但那颤抖中,蕴含的是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