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的大事终于落定,交了定钱,签了契约,林家上下心里都踏实了不少。但日子总要往前过,地里的活计也不能耽误。趁着秋收后、上冻前这段宝贵的时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这刚空出来的地该种些什么。
“冬小麦是肯定要种的,这是明年的口粮。”林老根磕了磕旱烟杆,首先定了调子。
“爹说得是。”婉娘接口道,“除了小麦,咱们还可以种些萝卜和青菜,这两种长得快,冬天也能有个新鲜菜吃。大白菜也好,耐储存,腌酸菜或者留着慢慢吃都行。”
林大山也点头:“嗯,萝卜缨子还能喂鸡,不浪费。”
商量已定,一家人便分工行动起来。婉娘负责精细活,她在屋里找了几个破旧的瓦盆,填上细土,小心翼翼地将萝卜籽、青菜籽和大白菜籽分别撒下去,轻轻覆盖上一层薄土,再洒上水,放在向阳的窗台下,精心照料着,等待它们冒出嫩绿的芽。林老根则带着林大山,扛起锄头和铁锹,去到地里,将收割后略显板结的土地重新深翻、耙平,为播种做好准备。王氏和小蓉儿则开始收拾家里的零碎物件,为不久后搬家到王婶子家暂住做些准备。
就在这忙碌而充满希望的当口,一日午后,一位头上戴着朵略显陈旧的红花、穿着体面绸布褂子的妇人扭着身子走进了林家院子。王氏认得,这是邻村有名的孙媒婆。
“哎哟,林嫂子,忙着呢?给您道喜来了!”孙媒婆未语先笑,声音又尖又亮,眼睛却飞快地将林家院落和正在翻修的新房地基扫了一遍。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客气地请她进屋坐下。在屋里整理农具的林大山见有生人,还是个媒婆,浑身不自在起来,黝黑的脸膛隐隐泛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闷声喊了句“婶子”,就想往外溜。
“大山别急着走啊!”孙媒婆笑着叫住他,“婶子今儿来,可是有好事要跟你说呢!”林大山只得僵硬地站在门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孙媒婆这才转向王氏,满脸堆笑:“林嫂子,我可是给你家大山说了门顶好的亲事!是隔壁上溪村赵家的闺女,名叫巧娥,今年十六,正是好年纪!那姑娘,我亲眼见过的,身板结实,一看就是能干活的!性子也温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赵家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
王氏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飞速盘算开来。若是以前,有媒人上门给大山说亲,她怕是欢喜都来不及。可如今,家里日子刚有起色,婉娘又是个有主意的,未来这个家会怎样还不好说。这贸然上门来说亲的,是真看中她家大山人老实肯干,还是冲着林家如今这红火的势头来的?她心里存了份迟疑,不敢立刻应承。
于是,等孙媒婆说得差不多了,王氏才温声道:“孙婶子费心了,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眼下正忙着盖房子,乱糟糟的,大山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开身。这婚姻大事,关乎孩子一辈子,总得让我们仔细掂量掂量,也好跟孩子他爹商量商量,不好立刻答复您。”
孙媒婆本以为十拿九稳,见王氏如此沉稳,不像寻常农妇般喜形于色,反倒有些意外,又说了几句姑娘的好话,见王氏依旧不松口,只得留下一句“那嫂子可尽快给我个信儿”,便扭着身子走了。
送走媒婆,林大山才长长松了口气,额头上竟沁出了细汗。王氏看着他这窘迫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同时也更坚定了要好好为儿子寻一门踏实亲事的想法。这家,眼看就要不一样了,这娶进门的媳妇,也得能撑得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