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最后一片落叶被陆清弦手中的扫帚归拢到路边，他看着光洁如镜、蜿蜒入云的石阶，轻轻舒了口气。
“扫山门”的惩罚，结束了。
这九十天，他像个真正的苦行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门前的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每一寸都被他反复清扫，几乎能映出人影。他晒黑了，手掌磨出了新茧，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稳、明亮。
更重要的是，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在老松树下，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他的修为已悄然突破至炼气二层。丹田内那团灰蒙蒙的“混元一气”凝实厚重，运转间圆融自如。配合着出神入化的《龟息藏元术》，他将气息牢牢锁死在炼气一层，甚至比之前还要“虚浮”几分，活脱脱一个修炼无望、劳碌伤身的底层杂役模样。
回归杂役院那天，迎接他的目光复杂多样。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毕竟，“在掌门讲道时打呼噜，结果只是罚扫山门”的壮举，也算杂役院里独一份的谈资了。
“陆师兄回来了？山门风景可好？” 有相熟但不亲近的杂役揶揄。
“陆三年，你这下可真是一鸣惊人啊！” 这是不怀好意的。
“清弦，人没事就好，以后可别再……嗯，注意身体。” 这是王大锤憨厚的宽慰。
陆清弦一律照单全收，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后怕和感激的憨笑，挠着头，用他那越发熟练的、带着点“劫后余生”庆幸的语气回应：“是是是，多亏掌门真人宽宏，赵长老高抬贵手。以后一定注意，绝不逞强，安心做事，安心做事。”
杂役管事见他“认错态度诚恳”，又想到掌门都只是轻罚，便也没再为难，大笔一挥，将他调去了“灵谷仓”协助管理防虫、防潮事宜。这活儿比扫茅厕轻松多了，不用面对污秽，只需定时检查仓内干燥情况，投放些驱虫的药粉，记录灵谷进出，算是杂役里的“美差”了。陆清弦知道，这多半是看在掌门“定调”的份上，对他这个“倒霉蛋”的些许照顾。
他欣然接受，低调做事。灵谷仓安静，活计清闲，正好方便他继续修炼。每日例行公事检查完，他便缩在角落，默默运转《混元一气诀》，或者钻研《龟息藏元术》的细微变化，日子平淡如水。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清晨。
灵谷仓外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些炼气初、中期的外门弟子，也有几个像陆清弦这样的杂役。布告上贴着一张新任务：
“紧急征召：后山‘夜哭林’出现食灵鼠群，啃食低阶灵草‘月光苔’，危害灵兽食料供应。现征集弟子前往清剿。要求：炼气期，至少三人组队。任务：剿灭食灵鼠，数量不少于五十只，并尽可能清除鼠巢。奖励：每只食灵鼠尸体（需保留完整门牙为证）可兑换贡献点五点，每处确认捣毁的鼠巢额外奖励贡献点二十。特别提示：食灵鼠为一阶下品妖兽，群居，行动迅捷，牙爪锋利，擅打洞，建议炼气中期以上修士带队，谨慎接取。”
“食灵鼠啊，这东西麻烦，数量多，跑得快，咬人还挺疼。”
“五点贡献一只，倒是划算，就是不好杀。”
“组队去？谁愿意带拖油瓶啊？”
人群议论纷纷。贡献点对底层弟子吸引力巨大，可以兑换丹药、符箓甚至低阶功法。但食灵鼠的难缠也是出了名的，单个实力弱，但成群结队，又藏在阴暗林地，炼气初期弟子单独应对确实危险。
陆清弦远远看着，心里盘算。贡献点他需要，可以用来兑换聚气丹辅助修炼，或者购买制符材料。实战经验他更缺，炼气二层了，还没真正和妖兽动过手。《混元一气诀》威力如何，《龟息藏元术》在战斗中能否完美隐藏，都需要检验。
但他本能地想避开这种麻烦。人多眼杂，容易暴露。而且“夜哭林”那地方，听名字就不吉利。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怀里的天道残卷，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热。
【支线任务发布：清除夜哭林食灵鼠。】
【任务要求：独立或参与击杀食灵鼠，数量≥50。】
【任务奖励：能量+10，《驱鼠符（基础篇）》制作法。】
【失败惩罚：无。】
【备注：实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少年，是时候让老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运气”了。（附赠一个歪嘴老鼠的简笔画）】
陆清弦脚步一顿，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破书，连支线任务都这么不正经！《驱鼠符》？听起来就是个鸡肋玩意。但10点能量……蚊子腿也是肉。而且“失败惩罚：无”，试试似乎也无妨？
他正犹豫着，一个粗嗓门在旁边响起：“喂，你们三个，就你们了！炼气一层是吧？凑个数，跟老子走一趟夜哭林，捡点便宜！”
陆清弦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指着自己和旁边两个面生的杂役。这青年气息不弱，约莫炼气三层，眼神倨傲，带着不耐烦。正是外门弟子李虎，以好勇斗狠、贪图小利闻名。
被点名的两个杂役脸色一白，显然不想去。陆清弦心里一动，上前一步，躬身道：“李师兄有命，师弟自当遵从。只是我等修为低微，怕是会拖累师兄。”
李虎打量他一眼，嗤笑一声：“拖累？知道自己是拖累就机灵点！跟紧老子，看到老鼠躲远点，别被咬了还得浪费老子的金疮药！让你们跟着，是让你们帮忙捡老鼠牙，顺便壮壮声势！真以为指望你们杀敌？”
他显然也听说了陆清弦的“壮举”，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你就是那个在掌门讲道时打呼噜的陆三年？呵，胆子倒是不小。这次跟紧点，别又‘睡着’了，小心被老鼠啃了！”
另外两个杂役见陆清弦答应，又慑于李虎威势，只得苦着脸点头。
陆清弦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恭敬道：“是，全凭李师兄吩咐。”
四人小队就这样凑成了。李虎是主力，也是队长。另外两个杂役，一个叫张山，一个叫王海，都是炼气一层，战战兢兢。陆清弦则继续维持着“炼气一层、虚浮无力”的伪装，手里提着宗门配发的、锈迹斑斑的制式铁剑，跟在队伍最后。
进入夜哭林，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腥气。林间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的怪叫，难怪叫“夜哭林”。
“都机灵点！食灵鼠喜欢藏在落叶下、树根洞里，速度很快，被咬了可别怪老子没提醒！”李虎抽出自己的精钢长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张山和王海紧紧靠在一起，握着木棍的手都在发抖。陆清弦也“紧张”地四处张望，铁剑似乎都拿不稳。
没走多远，前方落叶堆忽然一阵窸窣响动！
“来了！”李虎低喝一声，剑光一闪，朝那响动处刺去！
“吱！”一声尖利惨叫，一只肥硕如猫、眼泛红光、门牙外露的灰毛老鼠被刺穿，挣扎两下不动了。正是食灵鼠。
但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周围落叶下、树根后，瞬间窜出十几道灰影，猩红的眼睛在昏暗林间如同鬼火，速度快得带起风声，从四面八方扑来！
“妈的，这么多！”李虎骂了一声，舞动长剑，化作一片光幕，将扑向自己的几只食灵鼠绞杀。但他毕竟只有一人，顾此失彼。
“啊！”张山惨叫一声，小腿被一只食灵鼠咬中，鲜血直流。王海胡乱挥舞木棍，打飞一只，却被另一只从侧面扑到背上，吓得魂飞魄散。
陆清弦“惊慌”地后退，看似狼狈，脚下步伐却悄无声息地踏着《混元一气诀》中记载的一种基础步法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食灵鼠的扑击。一只食灵鼠从他腋下穿过，他“手忙脚乱”地反手一剑刺出，剑尖“恰好”从老鼠张开的嘴里捅入，贯穿后脑，瞬间毙命。
另一只从侧面偷袭，他“踉跄”着似乎要摔倒，身体一歪，铁剑“无意中”向上撩起，剑锋“巧合”地划过了扑来老鼠柔软的腹部，开膛破肚。
“运气不错！”陆清弦“心有余悸”地嘟囔一声，继续“笨拙”地移动，专挑那些被李虎剑气扫伤、或者落单的食灵鼠下手。他的剑法毫无章法，歪歪斜斜，但每次出手，要么是老鼠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要么是老鼠扑击路线的死角，剑尖总能“恰好”命中要害。看起来惊险万分，实则效率极高。
李虎全力对付鼠群主力，无暇他顾，只瞥见陆清弦那边“瞎猫碰上死耗子”般又捅死了两只，暗骂一声“狗屎运”，也没多想。
张山和王海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两人背靠背，胡乱抵挡，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险象环生。
“废物！”李虎怒喝，一剑劈飞三只老鼠，吼道：“往那边枯树靠！背靠大树！”
四人且战且退，向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枯死古树挪去。枯树主干中空，根部有个黑黝黝的大洞。
就在这时，一只格外硕大、动作也更迅捷的食灵鼠（似乎是头鼠）猛地从侧里窜出，直扑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陆清弦！这畜生似乎有点灵性，看出陆清弦剑法“杂乱”，想捡软柿子。
陆清弦“吓得”惊叫一声，脚下“一滑”，向旁边扑倒，手中铁剑“脱手飞出”，嗤一声插入地面——恰好是那枯树根部的洞口边缘！
“我的剑！”陆清弦“惊慌”大喊，连滚爬爬想去拔剑。
那铁剑插入地面不深，但陆清弦“慌乱”中手按在剑柄上，一缕精纯的“混元一气”顺着剑身悄无声息地透入地下。
“轰隆！”
枯树根部那片看似坚实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一小块，露出一个更大的、幽深的洞穴，里面传来吱吱的惊慌叫声和浓郁的灵草腐败气息。隐约可见堆积的灵草根茎和几只瑟瑟发抖的、体型较小的幼鼠！
“鼠洞！这里有鼠洞！”陆清弦“又惊又喜”地大叫起来。
李虎闻言，精神一振！鼠洞！这可是大收获！捣毁鼠巢奖励丰厚，而且端了老窝，这些老鼠必然慌乱！
“干得好！”李虎难得夸了一句，虽然觉得这小子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挥剑逼退身边老鼠，一个箭步冲过来，剑气纵横，瞬间将洞口几只幼鼠和仓皇逃出的几只大鼠斩杀，随即狠狠几脚，将鼠洞彻底踏塌。
头鼠和鼠群见巢穴被毁，顿时一阵混乱，攻势稍缓。
“好机会！杀！”李虎大喝，剑光更盛。张山王海也鼓起余勇，胡乱攻击。陆清弦则“捡回”铁剑，继续他的“补刀”大业，专挑那些因巢穴被毁而惊慌失措、受伤落单的老鼠。
巢穴被毁，鼠群失去了指挥和依托，很快溃散。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最后几只食灵鼠也被李虎斩杀或逃入密林深处。
战斗结束。林间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味。
李虎喘着粗气，身上也挂了几道彩，但精神亢奋。他清点战果，自己独力击杀了三十四只，陆清弦“捡漏”杀了十一只，张山和王海合力杀了三只，还有几只逃走了。总计四十八只，加上捣毁一个鼠巢（经确认是繁殖巢穴），超额完成任务！
“哈哈哈！运气不错！没想到真端了个窝！”李虎很高兴，看向陆清弦的目光少了些鄙夷，多了点“这小子还挺旺我”的意味。虽然那十一只多半是瞎蒙的，但发现鼠洞确实是头功。
“你小子，修为不咋样，运气倒是不错。”李虎拍拍陆清弦肩膀（拍得他龇牙咧嘴，伪装受伤），“下次有这种清理任务，老子还可以叫你。”
陆清弦憨厚地笑笑，擦着“不存在”的冷汗：“多亏李师兄神勇，挡住了大部分老鼠，师弟我只是……只是碰巧。”
张山和王海也围过来，对陆清弦“发现”鼠洞感激不尽，虽然他们觉得那纯粹是狗屎运。
【支线任务：清除夜哭林食灵鼠（52\/50）超额完成。奖励发放：能量+12，《驱鼠符（基础篇）》制作法已传输。】
脑中提示音响起，一股关于如何制作最低级“驱鼠符”的信息流涌入。陆清弦心中一喜，能量到账，还白得一制符法门，虽然低级，但蚊子腿也是肉。
回到宗门交接任务，灵谷仓执事看到四十八颗食灵鼠门牙和确认捣毁的鼠巢记录，也有些惊讶。尤其是听到李虎略带夸耀地提到“这杂役小子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发现了鼠洞”时，执事多看了陆清弦两眼，但也仅此而已。一个炼气一层的杂役，能杀十一只老鼠？肯定是李虎照顾，加上运气爆棚。他爽快地发放了贡献点。
陆清弦分得五十五点贡献（十一只老鼠加部分巢穴奖励），李虎拿了大头，张山王海也各有收获。虽然带伤，但贡献点入账，大家都还算满意。
消息很快在底层杂役和小部分外门弟子中传开。
“听说了吗？那个扫山门的陆三年，跟李虎去夜哭林，瞎猫撞死耗子，发现了食灵鼠老窝！”
“真的假的？他还有这运气？”
“可不是嘛，听说一人杀了十一只呢！当然是李虎师兄主力，他就在后面捡漏。”
“啧啧，这运气……上次打呼噜没被废，这次杀老鼠还能捡便宜……”
陆清弦“运气不错的愣头青”形象，算是初步立住了。对此，他乐见其成。运气好，总比实力强惹人怀疑要好。
夜晚，他再次来到山门老松树下。月光如水，松涛阵阵。他盘膝而坐，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和脑海中那新增的《驱鼠符》制法。
“实战……确实不一样。”他回顾白天的战斗。虽然刻意隐藏，但《混元一气诀》带来的灵力精纯和绵长，以及那种对气机、时机的微妙把握，让他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若不是伪装，他自信能独立解决更多。
“低调发育，偶尔靠‘运气’露露脸，赚点资源，倒也不错。”他总结着，“贡献点够了，可以去坊市看看有没有便宜的药草或者制符材料。《驱鼠符》……虽然鸡肋，但练练手也好。”
他规划着未来，是继续接这种“安全”的清理任务，还是尝试点别的？
就在这时，怀中的天道残卷，又微微热了一下。
陆清弦浑身一僵，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破书……不会又发布什么坑爹任务吧？
他小心翼翼地感应了一下，残卷没有新提示，只是那温热感持续了一小会儿，仿佛在……期待？
陆清弦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天，只见月朗星稀，松影婆娑。
“求你做个正常的系统吧……”他对着空气，低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