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厨神之名，暗含讥讽
青云门的清晨，往往是被悠扬的晨钟和劈柴声唤醒的。但这几日，杂役院乃至部分外门区域，清晨的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另一种东西——一种隐秘的、带着讥诮意味的流言蜚语，如同附骨之疽，无声地渗透、传播。
流言的源头，已不可考。或许是从那夜巡值的执法堂弟子换岗后的闲谈中漏出，或许是被某个深夜未眠、恰好闻到异香、又看到执法堂弟子匆匆前往食堂方向的杂役窥见端倪，又或许是单纯有人对陆清弦这个突然“冒尖”的杂役心生嫉妒，借题发挥。
起初，只是些零碎的耳语。
“听说了吗？前几日夜深，执法堂的师兄去了食堂，好像抓到了什么人……”
“好像是陆三年？那个走了狗屎运的杂役？他在食堂干什么？”
“不知道，但听说搞出了很怪的味道，把巡夜的都引去了……”
“味道？什么味道？总不会是偷吃吧？”
“嗤，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
接着，流言开始发酵，细节被添油加醋。
“我有个相熟的在执法堂当值，听他说，那陆三年半夜在食堂灶台生火，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搞得满屋子怪香！”
“生火？做饭？不对吧，那个时辰……”
“什么做饭！听说是拿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草药叶子在锅里烧，说是想炼什么东西！结果味道太冲，把执法堂的都招去了！”
“炼丹？！他？一个杂役？用食堂的大锅？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他以为炼丹是煮猪食吗？”
“可不就是！被执法堂师兄当场抓住，灰头土脸的！据说还辩解说是烧草驱虫，谁信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自己运气好捡了次便宜，就能当丹师了？呸！”
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结合陆清弦前阵子频繁出入食堂、主动揽下烧火活计，以及苏小婉收集廉价草药的举动，一个“不务正业、痴心妄想、企图用炊具炼丹结果闹出笑话、惊动执法堂”的滑稽形象，迅速在底层杂役和一些无聊外门弟子心中树立起来。
不知是谁最先叫出了那个外号——“陆厨神”。
起初或许带着一丝戏谑，但很快，这个称呼就变了味。在食堂打饭时，有人会故意高声说：“哟，给‘陆厨神’多打一勺，说不定人家一高兴，赏你颗用大锅炼的‘仙丹’尝尝！” 在杂役院走动，也能听到背后指指点点的低笑：“看，‘厨神’来了，今天准备炼点啥？炒丹还是炖药？”
“厨神”二字，成了明褒实贬的利器，精准地戳中了陆清弦“杂役”的身份与他“炼丹”野心的荒谬反差，极尽讥讽之能事。这个外号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杂役院传开，连一些不明就里的管事都略有耳闻，摇头失笑。
在这股流言的传播中，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柴房旁，赵四手腕上还缠着缓解疼痛的布条，他阴恻恻地对几个平日跟着他厮混的杂役道：“看见没？那陆三年，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有点灵石就烧得慌，不老老实实修炼备战小比，跑去搞什么歪门邪道，炼丹？我呸！就他那五行伪灵根的废物资质，下辈子也别想！马管事说了，他这就是小人得志，忘了自己姓什么！咱们就等着看，小比的时候，这位‘陆厨神’怎么在擂台上现出原形！到时候，看他还有没有脸在青云门待下去！”
马管事更是乐见其成。在任务堂后堂喝茶时，他对前来“汇报工作”的赵四道：“让他蹦跶，让他出名。‘厨神’？呵呵，这名字起得好。他越是沉迷这些旁门左道，荒废了正经修炼，对咱们越有利。小比近在眼前，到时候擂台之上，修为战力说话，任他厨艺通天，还能一锅铲把对手拍下去不成？你继续留意，但凡他有什么‘新菜式’，记得及时告知老夫。” 他小眼睛里闪着冷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陆清弦在擂台上惨败、沦为笑柄的模样。
流言和外号，自然也传到了王大锤和苏小婉耳中。
“砰！” 膳堂里，王大锤听到隔壁桌有人嬉笑着议论“陆厨神昨晚又研究出什么新菜了没”，气得一拳砸在硬木桌面上，碗筷乱跳，汤汁四溅。他猛地站起，铜铃大眼怒视那几人，低吼道：“你们说什么？！再敢胡说八道，俺撕了你们的嘴！”
那几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讥笑不减，嘀咕着“莽夫”、“跟那个疯子一伙的”走开了。
苏小婉也气得小脸发白，眼睛湿润。她找到陆清弦，声音哽咽：“陆师兄，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编排你！你明明是为了我们……”
陆清弦正在后山惯例的修炼地点活动筋骨，闻言神色平静，甚至抬手示意王大锤冷静。他看向一脸愤慨的二人，淡淡道：“王师兄，小婉师妹，不必动怒。些些流言，伤不得我分毫。”
“可是他们……” 王大锤急道。
“他们笑我痴傻，笑我不务正业，由他们笑去。” 陆清弦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语气悠然，“我自求我道，何须他人理解？这‘厨神’之名，听起来倒也不差，至少听着……挺能养活人。”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眼神变得认真：“外门小比，擂台上见真章。届时，一切虚妄之言，自会烟消云散。在此之前，我们只需潜心准备，不必为这些无聊之事耗费心力。记住，沉住气。”
见陆清弦如此淡定，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王、苏二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依旧不忿，但也慢慢冷静下来。他们信任陆清弦，既然陆师兄这么说，定然有他的道理。
这一日，陆清弦在去往后山的路上，“偶遇”了李墨。李墨将他拉到一旁树下，眉头紧锁，低声道：“陆师弟，近日门中那些流言，你可听到了？”
陆清弦点点头：“略有耳闻。”
李墨看着他平静的脸，叹了口气：“陆师弟，我知你心志高远，不甘平庸。但炼丹之道，绝非易事，需经年累月的积累、名师指点、海量资源试错，绝非看两本杂书、鼓捣几下锅灶就能成的。你如今正当奋力修炼，备战小比的关键时候，切莫因小失大，被这些虚妄之事分了心神，耽误了正途啊！”
他言辞恳切，显然是真心为陆清弦担忧，怕他误入歧途，或是被流言所困。
陆清弦心中微暖，拱手道：“多谢李师兄关怀提醒，小弟心中有数。些许尝试，不过调剂，修炼之事，未曾敢忘。”
李墨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脸色稍霁，又叮嘱了几句“专注修炼”、“莫要再行冒险惹人注目”之类的话，方才离去。
送走李墨，陆清弦独立树下，山风吹拂他的衣发。他望向食堂方向，又看了看丹鼎峰，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流言？外号？讥讽？轻视？
这一切，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一个“沉迷厨艺、不务正业、异想天开”的杂役形象，简直是完美的伪装。谁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拥有炼气六层的真实修为，掌握着完整的《混元一气诀》和《九天雷遁步》，甚至刚刚入门了真正的丹道传承？谁会将他视为外门小比的潜在威胁？
马管事、赵四之流，只会乐见他“荒废时光”，等着看他的笑话。孙涛那边，或许也会因此放松警惕。其他参赛的外门弟子，更不会将他这个“厨神”放在眼里。
低调，安全，且自在。
他巴不得这“厨神”之名传得更广些，巴不得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可笑的、不足为虑的“疯子”。
至于炼丹……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劳宫穴那缕微弱的“火种”跳动。真正的丹道，已然在他手中萌芽。食堂大锅不过是块拙劣的试金石，真正的舞台，在别处。
接下来的日子，陆清弦一如既往。白日里，他依旧去食堂“帮工”，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厨神”称呼和调侃目光，他面色如常，甚至偶尔会点头微笑回应，仿佛真将这当成了一种褒奖。他依旧“钻研”火候，只不过更加隐蔽，更多是利用“灵燔手”和“灵力化丝”在微观层面进行体悟。夜晚，则在洞府中苦修不辍，修为稳步向着六层中期推进，同时继续巩固“灵燔手”，尝试炼制更复杂的丹药。
这日，在去往食堂的路上，两个年轻的外门弟子与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人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同伴笑道：“看，那就是杂役院的‘陆厨神’，听说他炒的‘丹’特别‘香’，连执法堂的师兄都慕‘香’而去呢！”
同伴配合地发出夸张的笑声。
陆清弦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直到走出几步，他才微微侧头，对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嘴角轻轻一勾，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厨神么？”
“嗯，听着是挺饿的。”
“不过，谁说我只会炒菜来着？”
他摇摇头，继续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那口熟悉的大黑锅，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静，也格外……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