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王岩那裹挟着土黄色灵力的重拳，狠狠砸在陆清弦前一瞬所立之处的擂台铁木上，发出一声沉闷如鼓的巨响。坚实的、刻画了防护符文的铁木台面，竟微微震颤，留下一个淡淡的拳印凹痕，边缘有细碎的木屑迸起。这一拳之力，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陆清弦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就在王岩拳风及体的刹那，他脚下步伐微错，身形如同一片被狂风吹拂的落叶，看似惊险，却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种极其自然流畅的姿态，向左侧后方滑开了三尺。动作并不迅疾如电，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与预判，恰好让那沉重的拳风擦着衣角掠过，连衣袂都未被完全带动。
这正是《九天雷遁步》（基础篇）修炼至纯熟后，融入本能的基础步法。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雷闪”，仅仅是将步法中对身体重心、肌肉发力、灵力流转的精细控制发挥出来，结合对王岩攻击轨迹的提前预判，便足以应对这势大力沉却直来直往的攻击。
王岩一拳落空，毫不停歇，左拳横扫，带起呼啸风声，封堵陆清弦可能的闪避空间。同时脚下踏步进逼，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以连绵不绝的攻势和强大的力量压迫，迫使陆清弦硬接。
陆清弦依旧不接。他身形再动，脚下步伐轻盈变幻，时而前趋，时而后撤，时而左摇，时而右摆。在擂台上有限的方寸之地，他如同一条滑不溜手的游鱼，总是在王岩的拳脚即将及身的瞬间，以毫厘之差巧妙避开。他的移动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寻找到王岩攻势中那一丝丝微小的空隙。
他并未远离，始终与王岩保持着一丈到两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既在王岩攻击范围的边缘，让他无法发挥全力，又给了自己足够的反应和闪避空间。他双眼微眯，《听风辨位术》悄然运转到极致，不仅“听”着王岩的脚步、呼吸、拳风，更“感知”着其体内土属性灵力运转时带来的、极其细微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韵律变化，以及其肌肉骨骼发力时，重心的每一次微妙转移。
“只会躲吗？果然是废物的打法。” 台下，赵干抱臂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他脸上满是不屑，“连正面对抗的勇气都没有，一味逃窜，与丧家之犬何异？王岩师弟也太心善，若是换了我，早将他逼入角落，一掌轰下台去了。”
这番话引来了不少附和。在许多外门弟子看来，擂台比试就该是硬碰硬，灵力对轰，法术比拼，如此闪躲游走，确实显得“怯懦”和“取巧”。
“这陆三年，也就身法还算灵活点。”
“灵活有什么用？王岩师兄的《厚土诀》最擅长持久战，等他灵力耗尽，或者被逼到擂台角落，还不是任人宰割？”
“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他能躲到几时！”
台下响起阵阵带着讥讽的议论。在他们眼中，擂台上的陆清弦虽然一次次“侥幸”躲开攻击，但姿态绝对称不上优雅，甚至有些“狼狈”，只是凭借一点“小聪明”和“还算快”的步子勉强支撑，落败是迟早的事。王岩那沉稳如山、步步紧逼的姿态，才更像一个胜利者。
王岩此刻心中却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沉稳。他连续攻击了十余招，拳拳势大力沉，却连陆清弦的衣角都没摸到！对方那看似“慌乱”的闪避，总能在最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让开，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憋闷感。而且，对方的气息始终平稳，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擂台，而是在进行一场闲庭信步的演练。
“不能急，不能乱！” 王岩心中告诫自己，《厚土诀》讲究的就是根基稳固，心性沉凝。他强压下那一丝因久攻不下而产生的烦躁，攻击节奏不变，依旧一拳一脚，扎实稳进，试图以强大的防御和力量，慢慢压缩陆清弦的活动空间。
又是一记直拳，轰向陆清弦面门。陆清弦如之前一般，侧身滑步，意图避开。然而，就在陆清弦身形将动未动的瞬间，王岩眼中精光一闪，这记直拳竟是虚招！他腰胯猛然发力，前冲之势硬生生顿住半步，重心以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略显急促的方式转换，左腿如同铁鞭般，带着更猛烈的呼啸声，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扫向陆清弦下盘！这是他苦练的一式变招“地趟鞭”，专攻下盘，配合土灵力的厚重，一旦扫中，足以让人骨断筋折！
这一下变招颇为突然，与之前沉稳的风格迥异，显示王岩也开始寻求变化，意图打破僵局。
然而，在《听风辨位术》的感知下，王岩体内灵力在腰胯处那略显急促的转换、重心强行扭转时带来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不可察的凝滞，早已被陆清弦清晰地捕捉到！
“就是现在！”
陆清弦眼中精光暴闪！他非但没有如王岩预料般向后或向上闪避那记扫腿，反而迎着那呼啸而来的腿影，脚下步伐骤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的滑步卸力，而是《九天雷遁步》基础技巧中，一种短距、迅疾、略带诡变的侧向突进！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筹！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的虚影，他整个人已如同鬼魅般，以一个近乎贴地的弧度，从王岩那势大力沉的扫腿上方险险掠过，瞬间切入了王岩因强行变招、重心转换而露出的、左侧肋下的空门！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一丈多骤然缩短到不足三尺！王岩甚至能闻到陆清弦身上那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草木清气的味道，能看到对方那双平静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愕的脸！
“什么？！” 王岩心中大骇，扫出的左腿来不及收回，右腿作为支撑又因刚才重心转换的凝滞而有些发虚，整个右侧身躯都处于一种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门户大开的尴尬境地！他只能勉强收缩右臂，凝聚土黄色灵力，试图格挡。
但陆清弦的目标，并非他的手臂，也不是任何明显的要害。
陆清弦的右手，早已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精纯平和、凝练如丝的“混元一气”灵力悄然流转。在王岩收缩手臂、灵力自然流转至右肩臂进行防御的刹那，陆清弦的手指，如同未卜先知，又如同穿花蝴蝶，以一个诡异而精准的角度，绕过了王岩那仓促格挡的手臂阴影，轻轻点在了王岩右侧肋下，一个并非致命、甚至不是常见穴道、但却恰好是数条气血运行小络交汇、且与《厚土诀》此时灵力运转路线有着微妙关联的节点上！
这一点，轻飘飘的，仿佛没有用力。
但就在指尖触及王岩皮肤的瞬间，那一缕精纯平和的“混元一气”，如同最灵巧的钥匙，又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王岩体内那原本就因变招而略显急促、不够圆融的土灵之力循环！
“呃啊！”
王岩只觉右侧肋下微微一麻，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僵直感，如同闪电般从被点中之处瞬间蔓延开来！半边身子的气血运行骤然一滞，正在调动、试图反击的土属性灵力，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轰然散乱！原本稳如山岳的下盘，因这突如其来的气血滞涩和灵力紊乱，彻底失去了平衡！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额头上渗出冷汗，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右臂半举、左腿后扫的别扭姿势，直挺挺地僵立在擂台中央，动弹不得！只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陆清弦早已飘然后退，在距离王岩一丈开外站定，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般的近身、出指、后退从未发生过。他对着僵硬不动的王岩，平静地拱了拱手：
“王师兄，承让。”
整个四号擂台区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擂台上那诡异的一幕——气势汹汹、一直占据主动的王岩，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僵住了，而那个一直“狼狈”躲闪的陆清弦，却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拱手说话。
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下……好像陆清弦碰了王岩一下？然后就……赢了？
绝大多数人根本没看清陆清弦那鬼魅般的切入和精准如手术刀般的一指。他们只看到陆清弦似乎“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王岩的扫腿，然后“好像”撞了王岩一下，王岩就不动了。
裁判执事也愣了一下，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王岩身边。他伸出手指，搭在王岩腕脉上，灵力微探，随即眉头松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感觉到王岩体内气血只是暂时运行不畅，土灵力有些紊乱，但并未受伤，更无暗劲残留。这种手法……相当精妙，而且控制力极强。
“陆清弦胜！” 裁判执事直起身，高声宣布，同时手指在王岩肩井穴轻轻一拂，一股温和的灵力透入，助其理顺紊乱的气血。
随着裁判的宣布，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哗然！
“赢了？这就赢了？”
“怎么回事？王岩师兄怎么不动了？”
“我没看清……好像陆三年碰了他一下？”
“碰了一下就赢了？开什么玩笑！”
“肯定是王岩自己出问题了！刚才那下变招好像有点别扭，是不是扭到了？”
“对！一定是巧合！陆三年走了狗屎运，正好赶上王岩灵力运转出了岔子！”
“这也行？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一个炼气三层（他们以为）的杂役，能正面击败炼气四层中期的厚土峰弟子，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和“运气”。
赵干的脸色阴沉了一瞬，盯着擂台上正缓缓活动手脚、脸色恢复但眼神依旧有些茫然的王岩，又看了看一脸平静走下擂台的陆清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走了狗屎运，碰巧打中了气门。废物就是废物，赢得都这么难看，胜之不武。”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认同。
“赵师兄说得对！肯定是碰巧！”
“王岩师兄太大意了，自己灵力出了岔子，让这小子捡了便宜。”
“这种赢法，算什么本事？”
“下一轮他绝对没这么好运了！”
陆清弦对身后如潮的质疑与讥讽置若罔闻，步履平稳地走下擂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多看脸色难看的赵干一眼，仿佛刚才赢下一场至关重要的初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岩在裁判的帮助下，气血已经通畅，灵力也渐渐平复。他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麻的右半身，看着陆清弦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惊骇、茫然、羞恼过后，是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和凝重。
别人或许会相信是巧合，是运气，但他亲身经历，感受最为清晰。那一下切入的时机，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一指，那瞬间扰乱自己气血灵力的奇异劲力……这绝不是“碰巧”两个字能解释的！
这个陆清弦……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王岩深吸一口气，对着陆清弦的背影，无声地拱了拱手，然后有些落寞地转身下台。这一战，他输得莫名其妙，却也心服口服——至少，在对方那神鬼莫测的“巧劲”面前，他输得不冤。
陆清弦回到之前等候的角落，重新隐入人群的阴影中。耳畔依旧能听到关于他“运气”的议论，感受到那些或好奇、或不屑、或嫉妒的目光。
他微微闭目，调息灵力，心中一片澄澈。
“运气么？”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