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端来蒸蛋,孟念食不知味。梦中对墨镜的触感太过真实,那份占有欲和满足感的余韵仍在胸腔燃烧,与眼前现实的平淡形成尖锐对比。她敷衍着母亲,心神不宁。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孟念的眼皮上跳跃。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头痛欲裂,仿佛有细小的锤子在里面敲打。
“念念,尝尝妈妈给你做的蒸蛋。”
孟念含糊地应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梦境中的满足感仍在胸腔里燃烧,与眼前现实的平淡形成尖锐对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找回那副墨镜架在鼻梁上的感觉。
孟念点点头,接过蒸蛋。瓷碗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用勺子舀起一块嫩黄的蒸蛋送入口中,却食不知味。梦中那副墨镜的触感太过真实,那份占有欲和满足感的余韵仍在体内回荡,让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索然无味。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孟念只是敷衍地点头应和。她的心神不宁显而易见,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画着圈,摩挲指尖,仿佛在重复试戴墨镜时的动作。
孟念点点头,巴不得母亲快点离开。她需要独处,需要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母亲离开房间后,孟念下意识摩挲指尖,似乎仍能感受到试戴墨镜时镜腿的冰凉光滑。她起身想去倒水,却在床边地板上发现了一小片未干的水渍,形状类似溅起的水花痕迹。更让她心跳骤停的是,指尖在枕边划过时,一缕极细的、阳光下才能隐约看到的茶色镜片反光粘在了她的指腹上。真实?幻觉?高烧后遗症?执念瞬间加倍。
孟念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她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一切:水渍可能是她半夜喝水时不小心洒的;那反光可能只是光线玩的把戏,或者是她眼花了。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语:那不只是梦。
执念在瞬间加倍。她必须找到那家眼镜店,必须再次见到那副墨镜。
上午的时间过得缓慢而煎熬。孟念坐立不安,一会儿躺在床上试图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一会儿又走到窗边张望,仿佛期待那家眼镜店会突然出现在街角。
雨势在中午时分稍歇,乌云散去,阳光洒落。孟念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妈,我出去透透气。”她一边穿外套一边对母亲说。
“你发烧才刚好呢!”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拿着锅铲。
“已经退了。”孟念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在小区附近走走,不会走远的。需要新鲜空气。”
母亲担忧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没能拦住。“穿上厚点的外套,刚下过雨,天气凉。”
孟念敷衍地应了一声,抓起一件外套就出了门。她没有直接去商场,而是先在小区附近转悠,寻找那家“梦中”的眼镜店。她记得那是一家不大的店面,橱窗里陈列着几副精致的眼镜,门口挂着一个古铜色的铃铛,每当有人进出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在熟悉的街道上穿梭,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店。文具店、 便利店……每一家店铺都是她熟悉的,没有一家是卖眼镜的。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位置,于是扩大了搜索范围,走到稍远一些的商业街,但仍然一无所获。
这种求而不得加剧了她的焦躁。
最终,她决定去最近的大型商场看看。也许那家店就在那里,只是她平时没有注意到。
商场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顾客在各个店铺间穿梭。孟念直接走向眼镜专区,心跳加速,既期待又害怕。当她到达目的地时,失望顿时涌上心头——这里与她梦中的店铺截然不同。灯光过于刺眼,陈列架上的眼镜排列得整整齐齐,却缺乏个性与温度。
店员正靠在柜台后低头玩手机。孟念走进店内。
(孟念走进店内,略显犹豫地看了看四周。店员抬头瞥了一眼,迅速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滑动。)
孟念: (稍微走近柜台,语气礼貌) 您好,请问这款墨镜有别的颜色吗?
(店员头也不抬,仿佛没听见,继续玩手机,甚至轻微地撇了撇嘴。)
孟念: (等待了几秒,提高了一点音量) 不好意思,请问这款……
店员: (极其不耐烦地打断,眼睛依旧没离开手机) 加上没有就是没有。没长眼吗?自己看。
店员: (抬起眼皮,但目光空洞,带着一种漠不关心的神情) 上面不写着吗?自己不会看啊?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算了。
(说完,她似乎觉得对话已经结束,又低下头开始打字。)
孟念: (感到非常尴尬和错愕,脸色微红) 你……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我只是想问清楚一点。
店员: (再次抬头,这次直接给了孟念一个充满讥讽的眼神,拖长了音调) 买——个——墨——镜——而——已——,哪来那么多问题?很麻烦的知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
孟念: (彻底被这种态度激怒,但努力保持冷静) 我不要了。但我需要投诉,你们这样对待顾客实在太离谱了。
店员: (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耸了耸肩,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随便你咯。那边有服务台,慢走不送。
(店员不再理会孟念,完全沉浸回手机世界里,甚至故意侧过身去。)
孟念: (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店员,转身离开,声音清晰但带着失望) 好吧,我会的。
(孟念快步走出店铺,店员在她身后毫无反应,全程再无交流。)
孟念走进一家大型商场(并非梦中之店)。环境相似,但感觉截然不同:店员敷衍、店员不搭腔解说,没有服务热情。她试图重复梦中的仪式感,却只感到空洞和烦躁。空手而归的她,失落感比出门前更重。
店员在她身后小声嘀咕了什么,但她没有理会。
母亲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感觉好点了吗?外面风大,不该让你出去的。”
孟念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直接回到房间,关上门,坐在书桌前发呆。
“它必须是我的。”她在黑暗中低语,执念如种子般在心中深种,生根发芽。
无论那副墨镜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存在于梦境中,她都必须找到它,拥有它。这种渴望已经超越了理性,成为一种本能的需求。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雨滴敲打着窗户,仿佛在回应她的执念。孟念走到窗边,看着雨痕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忽然想起早上发现的那片水渍。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区分现实与梦境。无论那副墨镜在哪里,她都要找到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空白作业与墨镜劫
第二天早上,孟念正在整理书包,发现了这周末的作业一个都没写。 由于孟念心虚,鬼鬼祟祟地将空白作业本塞进书包。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切成一条刺眼的光带,恰好落在孟念慌乱的手背上。书包张着大口,几本簇新的作业本塞在里头,纸张白得晃眼,一个字也没有。她心里发虚,手指蜷缩着,几乎是鬼鬼祟祟地将那几本“罪证”用力捅进最底层,拿两本厚厚的教科书严严实实地压住。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她猛地一拽,声音刺耳。
孟念的父亲孟兵发现今天孟念整理书包的速度特别慢,便来看是怎么回事。
“今天怎么这么磨蹭?”父亲孟兵的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他从门边探进半个身子,目光扫过来。
孟念脊背一僵,手下意识按在书包上:“没……没什么,找本书。”
那点不自然的停顿和过于用力的按压,在孟兵眼里无异于招供。他几步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拎起书包。拉链被嗤地一声扯开,最上面的教科书被拿开,底下那几本空白得理直气壮的作业本无所遁形。
孟兵一页一页地翻,动作很慢,每翻一页,屋里的空气就沉下去一分。他的眉头锁紧了,呼吸也重了。最近老师确实反映过作业问题,他没想到是这样一片毫无遮掩的空白。
电话接通了,父亲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对着话筒那边的老师数落她的“罪状”。孟念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听见父亲把话筒递过来,老师的声音从里面流出来,还算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审判意味:“……让孟念先来学校,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好好跟她谈谈,批评引导一下……”
“批评引导”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眼前立刻浮现出办公室所有老师投来的目光,还有班上同学窃窃私语的样子。恐惧攥住了她的喉咙。再加上父亲那副“你看吧”的严厉表情,一股混着羞耻和逆反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电话挂了。父亲命令:“赶紧收拾好,去上学!”
孟念一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想上学了,因为害怕。 再加上孟念对父亲的叛逆心理,于是孟念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今天不上学了,拿起一沓钞票去商场买回那支心怡的墨镜。
孟念却像钉在了地上。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她猛地转身,冲进客厅,一把抓过茶几上那个零钱罐——父亲平时买菜用的,里面总有些散钞。她看也不看,将里面一沓钞票尽数掏出塞进口袋,在父亲愕然的呵斥声中,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
她跑得飞快,直到肺叶尖锐地疼起来才停下,背后并没有父亲追来的脚步声。她喘着气,走在突然变得陌生的大街上,四周是行色匆匆的上班人群,只有她漫无目的。那点最初的叛逆勇气很快漏光了,剩下的心慌和空茫被一个强烈的念头填补:去买那副墨镜,那副她在商场橱窗里看了好几次的墨镜,戴上它,好像就能把自己藏起来,变得不一样,变得……厉害一点。
她捏了捏口袋里那沓皱巴巴的钞票,朝着商场的方向走。
刚过一个街口,一位在路边摆摊算命的老奶奶却突然伸出了手,那手干枯,皱纹深得像刀刻,轻轻拦在了她身前。奶奶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个小小的马扎。鬼使神差地,孟念竟没有拒绝,坐下了。那马扎矮小,她不得不仰视着老人。
“小姑娘,这个时辰,怎么没去学堂?”老奶奶的声音沙哑,像揉搓过的树叶。
逃学的窘迫被当面揭穿,孟念脸上发烧,却强撑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读书……没什么意思,闷死了。”她急需为自己可耻的行为找到一个光辉的理由,念头一转,脱口而出:“我更喜欢去商场买东西,那种感觉……才好。人家都热情服务,你可以随便试,还能讨价还价,那才叫过日子。”
老奶奶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等孟念说完,她那没牙的嘴瘪了一下,忽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又尖又假,拿腔拿调,像劣质广播剧里的台词:
“哎哟,这位小姐,您眼光可真好!这款可是最新到的爆款,独一无二,特别衬您的气质呢!尊贵,大气!”
“哎呀,价格好商量的呀,给您个VIp折扣,只有您有这样的待遇哦!戴上它,您就是整条街最亮的焦点!”
那夸张的、充满讽刺意味的模仿,像一面突然擦得雪亮的镜子,猛地戳到孟念面前。她猝不及防地在里面照见了自己:一个逃学买墨镜的可怜虫,竟然还在虚荣地回味并夸耀着那点虚伪的“热情服务”和“讨价还价的成就感”。她幻想中的“享受”和“厉害”,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这副可笑又可怜的滑稽模样。
奶奶模仿的尾音消失在空气里,留下辛辣的寂静。
孟念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木头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辩解和伪装在这尖锐的讽刺面前碎得彻彻底底。
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路的可笑与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