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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姜芷晴第二次离开时关门的声响,比第一次更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那串天文数字带来的震撼尚未消退,紧随其后的、关于顶级金融机构和恐怖收益率的信息,更是彻底将他们踩进了尘埃,连一丝反抗或质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姜建国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王翠花捂着心口,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七十亿……瑞士银行……”,像是魔怔了。姜宏才和他妻子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隐形人。姜爱华则脸色惨白地僵坐着,“夏虫不可语冰”那几个字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让她羞愤欲死。
然而,人性中总有些东西,在极端压抑下会扭曲地反弹。尤其是在自以为掌握了某种“道理”或“辈分”优势的时候。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直沉默着,脸色最是难看,感觉权威被挑战得最彻底的姜建国,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种混合着巨大失落感和不甘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积蓄,最终冲垮了那短暂的震慑和恐惧。
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晚辈,尤其是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弟媳的女儿,用这种方式彻底碾压、羞辱!他必须找回场子,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哪怕只是维持他那可怜的最后一丝颜面!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猛地攫住了正准备跟着女儿离开、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带着解脱和扬眉吐气的李秀兰。
对!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因为她没教好女儿!如果不是她没用,守不住丈夫留下的那点家业,让女儿走了歪路(他固执地认定),怎么会让今天这种局面出现?女儿敢这么嚣张,肯定也是她在背后怂恿!
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姜建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晃了一下。他指着李秀兰,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嘶哑变形,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李秀兰!你看看!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就可以目无尊长,骑到长辈头上拉屎撒尿了?”
“我告诉你!姜芷晴她今天敢这么对我,这么对姜家的长辈,都是你这个当妈的没教好!是你没用!守不住男人,也教不好孩子!”
“我们姜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克死了我弟弟,现在又教出这么个六亲不认的东西!你就是我们姜家的罪人!”
这一连串恶毒无比的诅咒和污蔑,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射穿了李秀兰本就因刚才冲突而紧绷的神经。她一辈子性格温婉忍让,何曾受过如此当面、如此恶毒的辱骂?尤其是还被扣上“克夫”、“丧门星”、“罪人”这样沉重的帽子!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因为极度的气愤和委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地滚落。那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大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秀兰!”姜爱华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虽然声音不大。
王翠花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也尖声帮腔:“建国说得没错!就是她没教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在这混乱、李秀兰即将被这恶意彻底淹没的瞬间——
“啪——!”
一记清脆响亮到极点的耳光声,如同惊雷炸响,悍然打断了所有的污言秽语!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姜芷晴不知何时,竟已如同鬼魅般去而复返,静静地站在姜建国面前。她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过来的。
而姜建国,则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左脸,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沙发上才勉强站稳。他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那清晰的五指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来。他瞪大眼睛,如同见鬼一样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姜芷晴,眼中充满了惊骇、茫然,以及一丝终于升起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她……她竟然敢动手打他?!打他这个大伯?!
姜芷晴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冰寒刺骨,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整个客厅的温度,仿佛都因她此刻散发的气场而骤降。
她没有看惊骇的众人,也没有理会捂着脸、目瞪口呆的姜建国。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母亲身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她轻轻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并不算宽阔,却仿佛能抵挡一切风雨的背影,为母亲撑起了一片天。
然后,她才缓缓转过头,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地刮过姜建国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只剩下李秀兰压抑的啜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姜芷晴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同北极冰川相互碰撞,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这一巴掌——”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冰锥,死死钉在姜建国脸上。
“是替我妈,还给你的。”
姜建国捂着脸,下意识地想要咆哮,想要怒骂,但在对上姜芷晴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寒意。
姜芷晴的声音继续响起,冰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力度:
“姜建国,你给我听清楚了。”
“第一,我妈,李秀兰,是你们姜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媳妇,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从未有过任何对不起姜家的地方。我父亲去世,是天灾人祸,与你,与在座任何人无关!再让我从你们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克夫’、‘丧门星’这种字眼……”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王翠花、姜爱华,凡是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不介意,让你们真正体会一下,什么叫‘祸从口出’。”
“第二,”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回姜建国身上,“长辈的尊重,是靠自己德高望重挣来的,不是靠年纪大、嗓门大、或者胡搅蛮缠就能拥有的。为老不尊,就别怪晚辈不给你留脸面。”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姜芷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最终决裂的意味,“从今天,此刻,这一秒起。我们母女二人,与你们在座各位,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
“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老死,不相往来!”
“若再有谁敢来骚扰我妈……”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无比,如同数九寒冬的北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我会让他知道,七十亿,能买来多少种,‘清净’的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客厅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恩断义绝!
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
姜建国捂着脸,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终化作一片死灰。他知道,姜芷晴是认真的。她有能力,也有决心做到她所说的一切。
王翠花吓得噤若寒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姜宏才夫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姜爱华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姜芷晴不再看他们任何人。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依旧在流泪,但眼神中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解脱和坚定的母亲,柔声道:
“妈,我们回家。”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恐、复杂、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姜芷晴搀扶着母亲,一步一步,从容而坚定地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
身后,是碎裂一地的所谓“亲情”和不堪一击的虚伪尊严。
前方,是属于她们母女二人的、海阔天空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