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上城区都快要被翻个遍之后，颜蓉一行人终于发现了元首的踪迹。
在一面湖里。
湖中水波荡漾，清透明媚，看上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可问题是在绝大多数水源的都被冰层覆盖着的上城区，出现这么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泊不大合适吧？
颜蓉本能地觉得怪异。
她和费筱星对视一眼，男人侧耳倾听一番，肯定了她的猜测。
元首能藏在湖底下，水中必然有可供生存的空间。费筱星思索片刻，带着一个能在水中呼吸的影子人下去了。
颜蓉掰了节枯枝拨弄着湖面，察觉到湖中的机关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费筱星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下去。
说什么女孩子冬天下冰水太伤身体了……
好在颜蓉告诉了费筱星机关的大体位置，很快，湖水表面冒出了一连串细密的气泡。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在距离湖泊五十米远的地方，一块巨石缓缓移开了。
颜蓉望着深不见底的洞口心中无语。元首还挺爱惜自己，让别人下水给他开机关，自己走干燥规整的甬道下去。
费筱星冒出水面，正要一鼓作气翻上岸堤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快上来。”
他躲了一下，没搭上颜蓉的手：“我身上冰，会冻着你。”
颜蓉不乐意费筱星泡水里墨迹，干脆提着他的领子硬是把人从水里带了出来。
男人被毛毯裹住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嘴唇张合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倒是颜蓉把人擦个七七八八后先开口了：“男朋友，需要换衣服务吗？”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被费筱星一把夺过。
男人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手掌，却把自己吓了一跳，眼睫发颤，脖颈染上春意，含糊出一句谢谢之后匆忙躲进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
她一句话的效果居然堪比一台强力暖风机。
颜蓉自己都有点惊讶，她又没在心里故意想一些不过审的，怎么让费筱星羞耻成这样？男朋友到底是过于纯情还是脑补太多才这样涩情啊。
简易帐篷里骤然传来几声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闷声制止了焦急的属下的接近，颜蓉悄悄勾起嘴唇。
费筱星收拾好自己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从容，除了耳尖还在涨红以外，看上去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一行人从洞口下去，走了约莫有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一扇门。
这一路走的异常顺利，他们一个护卫都没碰上。但是这应该吗，元首能苟到最后，不可能最后的藏身之地反而不安排人守着。
门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慢慢打开，一张椅子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上面隐约坐着一个人。
“进来吧。”
听不出音色的电子音从孤零零的椅背后传来，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椅子上坐着的不过是个机器人。
“你们能找到这，肯定是做了斩草除根的准备。处理问题不留后患，这很好。”
颜蓉懒得听老头讲废话，分散出精神力向四周扫荡，绕过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在不知道游走了多少个岔路口之后，终于在狭小的空间里看到了两个生命体征，一坐一站。
颜蓉挑挑眉，这个站着的生命体征，她曾经见过。
身侧的人还在敷衍着元首旺盛的表演欲，眉头却缓缓夹紧了。
“夜枭，你应该发现了吧？在这里，你无法使用能力。”
胜券在握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费筱星抿着唇。
确实，他的能力受到了限制，但并不像元首以为的那样完全无法使用。
嘈杂喧闹的声音一瞬间侵入大脑，太阳穴一圈涌起剧烈的痛苦，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碎了，费筱星被冲击的眼前发黑。
下一瞬，冰冷苍白的指腹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颜蓉伸手扣住了他。
舒缓的暖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传递，带走了可怖的痛楚，紧绷的神经被温养安抚着。
费筱星轻轻呼出一口气，和颜蓉对视时眼眶还有些发红。
【我找到元首的位置了。】
费筱星蓦然握紧了颜蓉的手，比欣喜先跑出眼睛的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他只是试探着扩大了能力的范围就这样痛苦，少女要一边安抚他还要一边找人，她该有多疼？
颜蓉迎着费筱星不安的视线摇了摇头，然后把元首的位置分享给他，想了想，把另一个人的情况也告诉他。
费筱星垂下头没有反应，但颜蓉注意到脱离房间范围的队尾，薛良带着两个影子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倒是没想到，颜家会和影子人合作，一起背叛将你们养大的惊鸿。”
眼睛上安装着摄像头的机器人忠诚地记录下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那头的元首莫名其妙地破了防。
“若不是您将颜蓉送进组织里，想来我们也没有接触的机会。这么说，这合作的桥梁还是您亲手搭的。”
费筱星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然戳到了某人的肺管子，机器人陷入沉默，诸位影子人却是捧场的不行，一个个喊着首领威武还颇为整齐地鼓起掌来。
带头的俨然是前些天从天黑跑到天亮的倒霉蛋，看来是上次的教训没吃够，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这样严肃沉寂的对峙中，这群属下突如其来的举动带来的喜剧效果可以说是呈指数函数增长的。颜蓉忍了又忍，还是轻轻弯了眉眼。
被捧场的费首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群人在他森森的注视下纷纷变成锯嘴的葫芦，场面重新变得安静肃穆。
元首大约是感觉自降身份跟一群人逞口舌之快掉份儿，索性不再兜圈子，道：“纵使你们做到如此地步我仍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就此收手，我可以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青天白日的还做起梦来了。”
颜蓉嗤笑一声，她实在好奇元首在有恃无恐些什么。
“好吧，”电子音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加码：“我可以许诺给你们逆转化药剂。”
他顿了顿，似乎在透过监视器观察众人的反应，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相信没有异种会不为之心动。至于药剂的效果，我想诸位现下都有切身的感受。”
言下之意居然是说众人现在使用不了能力是逆转化药剂的功劳。
颜蓉原本就对元首的承诺有所怀疑，这会儿更是一个字都不信了。
即便那所谓的逆转化药剂确实能阻止异种的扭曲异化，也绝不能投入使用。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费筱星的精神力差点碎成了渣。
虽然颜蓉心知肚明药剂不是好东西，但其他人却不知情。
逆转化药剂的存在，就是给异种加上一道保险栓。有了这层保险，不必恐惧有朝一日成了异形，或许也能彻底融入人类社会，不再被畏惧利用。
人群中，有不少异种的呼吸变得粗重。
“这就是你的倚仗？”费筱星不为所动，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如何，这个交易很合算吧？不用动歪心思，我敢保证，没有我，你们绝对拿不到药剂。”
“那那些无辜牺牲的人呢？”
如果与元首握手言和，无论是死在实验体上的异种，还是受到改造的军校生，亦或者是这次战争中丢掉性命的普通人，他们的牺牲就都成了笑话。
“惊鸿会记住他们的贡献”，元首自以为了解夜枭的顾虑，宽慰道：“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即使背负骂名也能是令人敬仰的领袖，就像他一样。
“你会允许异种脱离掌控？有了逆转化药剂，你一手打造的隔阂恐怕无法延续。”
颜蓉用指尖点了点费筱星的手背，示意他薛良已经做好准备，面上佯装心动，麻痹元首。
“我从没有做过阻碍普通人和异种融合的事，小丫头是从哪里听得到这种……”
下一刻，惹人生厌的电子音被迫中断，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打斗声。
与此同时，隐藏在四周的异种一拥而上，身穿军装的异种和头戴面具的异种交缠在一起，完全盖住了来自机器人的另一头不甚清晰的人声。
能随费筱星参与搜捕元首的都是实力最强劲的影子人，战况很快明晰起来。不说完全一面倒，但解决掉元首留在最后的这批死士，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恍惚间，颜蓉听到了一阵悠扬的钟声。非常的自在安详，让她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放松下来。
不对！
颜蓉顾不上提醒费筱星，一拳砸碎了发出古怪钟声的机器人，但还是有些晚了。
那些原本不敌的死士，一个个像打了兴奋剂，忽然能和影子人平分秋色了。
影子人也兴奋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能力猛然好使了，于是瓷砖与墙皮齐飞，泥沙共粉尘一色，一眨眼的功夫掀了天花板，连承重墙都被拆的干干净净。
费筱星察觉到变故，下意识追寻颜蓉的方向，却见到了叫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少女静静地躺在一片机械残渣之上，右手还流淌着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