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丫岛的早晨,阳光总是先抵达许砚辞的厨房。
六点半,他已经系着那条安以诺从巴黎带回来的深蓝色围裙,在料理台前忙碌。砂锅里煲着白粥,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蒸锅里是陈伯昨天送来的鲜虾饺和烧卖;平底锅里正煎着太阳蛋,边缘微微焦黄,蛋黄颤巍巍的,是安以诺喜欢的熟度。
许砚辞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作熟练地将早餐摆盘——安以诺的那份要多一份水果,她最近睡眠还是很多,需要补充维生素。他自己的那份简单些,咖啡要浓一点,今天要去市区和陈子谦见面。
七点,他端着托盘上楼。安以诺还在睡,侧脸埋在枕头里,头发散了一床。他轻轻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以诺,该起床了。”
安以诺皱了皱眉,眼睛没睁,含糊地说:“再睡五分钟……”
“粥要凉了。”许砚辞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今天不是要去面料市场吗?艾米丽说新到了一批意大利蕾丝。”
这句话终于让她睁开了眼睛。安以诺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见托盘里精致的早餐,愣了愣:“你做的?”
“不然呢?”许砚辞笑着把筷子递给她,“快吃,趁热。”
安以诺看着他的笑容,又看看早餐,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巴黎回来已经一周了,这一周里,许砚辞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做饭、洗衣、打扫,甚至帮她整理工作室的布料样品。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这种“家庭煮夫”的角色里,乐在其中。
而她,除了设计,就是吃饭睡觉,活得像被精心饲养的……宠物?
“你今天要出门?”她问,小口喝着粥。
“嗯,和子谦见面,谈纪录片的事。”许砚辞说,“下午可能还要去趟艺术中心,有个座谈会邀请我参加。”
“那你还给我做这么复杂的早餐?”安以诺看着他,“随便吃点面包就好了。”
“那怎么行。”许砚辞理所当然地说,“你最近这么累,要吃点好的补补。”
安以诺不说话了,低头认真吃早餐。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许砚辞脸上,他正专注地看着她吃,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她忽然发现,许砚辞最近好像……特别开心?
不是普通的高兴,而是那种从里到外都透着满足和愉悦的状态。走路时会不自觉地哼歌,做饭时会跟着音乐摇摆,连看邮件时嘴角都带着笑。
像个……恋爱脑?
这个认知让安以诺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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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某咖啡馆的露天座位。
陈子谦盯着对面的许砚辞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叹了口气:“兄弟,你完了。”
许砚辞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他出门前拍的安以诺吃早餐的照片——她咬着虾饺,眼睛还半眯着,头发乱糟糟的,可爱得不行。听见陈子谦的话,他抬起头:“什么完了?”
“你。”陈子谦指着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恋爱脑。人家安大小姐呢?我听说她工作室最近接了个法国品牌的大单,秋季系列准备在巴黎和香港同步发布。人家事业风生水起,你呢?天天在家洗衣做饭,纪录片的事都快拖一个月了,还不急?”
许砚辞放下手机,笑了笑:“急什么,制作团队还在筹备阶段。而且我这也不算洗衣做饭吧,就是正常生活。”
“正常生活?”陈子谦挑眉,“许砚辞,你以前是这样的吗?我记得你在剧组的时候,为了一个镜头能跟导演磨三天,为了角色能一个月不出门研究资料。现在呢?天天围着锅台转,我上次去你家,你居然在学做杏仁豆腐——因为安以诺喜欢?”
许砚辞喝了口咖啡,不置可否。
“我不是说你对她好不对。”陈子谦语气缓和了些,“以诺值得,我知道。但你呢?你的转型计划呢?你的艺术顾问身份呢?你不能因为谈恋爱就把自己的事业全扔了吧?”
“我没有扔。”许砚辞说,“只是……现在这样挺好的。看着以诺做她喜欢的事,陪着她,照顾她,我觉得很满足。”
“满足?”陈子谦简直要气笑了,“许砚辞,你今年三十,不是六十!满足于天天做饭?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多少人等着看你这个影帝谈了恋爱就一蹶不振?你要是真打算退圈当家庭主夫,我无话可说,但你要是还想做点事,就给我振作起来!”
他的话有些重,但确实是实话。许砚辞沉默了。
陈子谦看着他,继续劝:“我不是要你牺牲和以诺相处的时间。但你们俩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健康的感情应该是互相支持,各自精彩,不是一方完全围着另一方转。你看看以诺,她有因为谈恋爱就放下设计吗?没有,反而更投入了。那你呢?”
许砚辞看着杯中晃动的咖啡,很久没有说话。
陈子谦说得对。
这一周,他确实有点……太沉溺了。沉溺在照顾安以诺的日常里,沉溺在两人世界的温馨里,沉溺在这种“有家可归”的踏实感里。以至于几乎忘了,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纪录片的事,我这周会给张导回复。”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艺术顾问的工作我会认真做。还有,我之前在看的几个文化项目,也会继续推进。”
陈子谦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我不是要逼你,是怕你浪费自己的才华和机会。砚辞,你有能力做更多事,不应该满足于只是‘许砚辞,安以诺的男朋友’这个身份。”
许砚辞点点头:“我明白。”
两人又聊了些工作细节,约好下周一起去见制作团队。临走时,陈子谦拍拍他的肩:“对了,以诺那边……她知道你这些计划吗?”
“还没细说。”许砚辞说,“但我觉得,她会支持的。”
“那就好。”陈子谦笑了笑,“其实你们俩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我只是怕你太投入,忘了自己。现在看来,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许砚辞也笑了:“谢谢,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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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许砚辞回到南丫岛时,安以诺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手机,有她发来的消息:「在面料市场看到一种很特别的真丝,和供应商多聊了会儿,晚点回。」
他回复:「好,注意安全。晚饭想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回:「你做主,我都行。」
许砚辞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洗菜,切肉,煲汤,动作依然熟练,但心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思考。
陈子谦的话在耳边回响。
确实,他不能一直这样。不是照顾安以诺不对,而是他应该有更完整的自己。一个既能给她温暖的家,也能在事业上与她并肩的自己。
汤在砂锅里慢慢炖着,香气渐渐弥漫。许砚辞走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这段时间搁置的工作计划。纪录片、艺术顾问、文化项目……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投入时间和精力。
他不是没有能力做,只是之前……太贪恋两人世界的温暖了。
七点半,安以诺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几个面料样品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砚辞,你看这个——”
她抽出一块银灰色的真丝,布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意大利来的,限量品。供应商说全亚洲就这一批,我全要了。”
许砚辞接过布料,手感确实极好:“很适合你的秋季系列。”
“对吧!”安以诺眼睛亮晶晶的,“我打算用它做主面料,做一件极简的晚礼服,剪裁要干净利落,但面料本身的光泽和流动感会带来柔和的感觉……”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设计构想,完全沉浸在创作的热情里。许砚辞看着她发光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骄傲——这就是他爱的人,永远对事业充满热情和创造力。
“对了,”安以诺讲完,才想起来问,“你今天和子谦哥谈得怎么样?”
“挺好的。”许砚辞帮她挂好外套,“纪录片基本确定了,下个月开始前期工作。我可能会比较忙,要跟团队去各地采风,了解不同的传统工艺。”
安以诺点点头:“那很好啊。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做这方面的探索吗?”
“嗯。”许砚辞看着她,“就是……可能会经常不在家。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安以诺笑了,“你放心去工作,我这边也忙得很。秋季系列要赶工,巴黎那边的订单要跟,还有几个展览邀请我要考虑……我们俩,可能都要忙起来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自然,完全没有“你要多陪陪我”的埋怨,反而有种“我们各自努力”的坦然。
许砚辞心里一暖。他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以诺,谢谢你。”
“谢什么?”安以诺不明所以。
“谢谢你……让我可以做我自己。”许砚辞低声说,“也做你的男朋友。”
安以诺愣了愣,然后笑了。她回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傻瓜。你本来就是你,不需要因为任何人改变。”
窗外,南丫岛的夜晚渐渐降临。海浪声轻轻传来,院子里的小灯泡一盏盏亮起。
厨房里,汤还在咕嘟咕嘟地炖着,香气四溢。
许砚辞抱着怀里的人,心里那份因为陈子谦的话而产生的微妙焦虑,渐渐平息了。
是啊,他们都在做自己。
他照顾她,是因为爱,不是因为责任。
她专注事业,是因为热爱,不是因为忽视。
而他们的感情,不是谁围着谁转,而是两个完整的人,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偶尔交汇,彼此温暖。
这样就很好。
非常非常好。
“汤要炖干了。”安以诺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许砚辞松开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遵命,安总监。这就去关火。”
两人一起走向厨房。灯光温暖,晚餐丰盛,夜晚还很长。
而明天,他们都将奔赴各自的热爱,然后在夜晚归来,分享这一天的收获。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爱情——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存;各自精彩,又共同温暖。
许砚辞把汤盛出来,看着安以诺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眯起眼。
他想,陈子谦说得对,他确实不能只满足于洗衣做饭。
但偶尔为之,看爱的人吃得开心,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