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许砚辞带着满心的懊悔与后怕,回到了他与安以诺位于浅水湾的新居。别墅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异样。他换了鞋,脚步略显沉重地走进客厅,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砚辞……”一声带着浓浓倦意,甚至有些虚弱的轻唤从沙发角落传来。
许砚辞心猛地一揪,快步走过去。只见安以诺蜷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薄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分外苍白,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半阖着,蒙着一层水汽,是累极了也是委屈极了的模样。
看到他,安以诺努力想坐起来,却似乎连这点力气都匮乏。许砚辞连忙上前,单膝跪在沙发边,将她连人带毯子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她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带着不寻常的热度。
“你回来了……”她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不适,“我好累……身上……也好疼。”
这短短的、带着依赖的抱怨,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许砚辞心上。昨夜被他刻意忽略的混乱与失控,连同今晨离家时那份隐晦的不安,此刻悉数翻涌上来,化作沉甸甸的愧疚和恐慌。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昨晚有多么失态,那些被他情绪裹挟的“粗暴”,落在她本就比常人更需小心呵护的身体上,会造成怎样的负担。
“对不起,小七,是我不好……”他收紧手臂,声音沙哑,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触感有些烫人。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毯子滑落一角,露出她脖颈间未散的暧昧红痕,刺得他眼睛发酸。“今天什么都不做了,我们好好睡觉,嗯?”
安以诺没有力气回应,只是在他怀里极轻地点了点头,乖顺得令人心疼。
许砚辞将她抱回卧室,轻柔地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去快速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她身边。安以诺自动地依偎过来,习惯性地将头枕在他坚实的小腹上,仿佛那里是她最安心的港湾。许砚辞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不过片刻,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而均匀,陷入了沉睡。
许砚辞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维持着姿势不敢动,只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卧室内只余一盏昏暗的壁灯,时光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突然,枕在他腹上的那颗小脑袋毫无征兆地向下沉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许砚辞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种熟悉的、灭顶般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和上次一样!不,甚至比上次更让他心惊胆战!
“小七?小七!”他立刻坐起身,双手扶住安以诺的肩膀,轻轻摇晃。
没有反应。
“安以诺!”他提高了声音,手指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但还有。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拍打她的脸颊,怀中的人儿都双眼紧闭,毫无苏醒的迹象,仿佛意识已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不会的……”许砚辞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摸到手机,指尖冰凉得不听使唤,几乎握不住。他凭借着残存的理智,直接翻出了陈医生的紧急联络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陈医生沉稳的声音传来:“许先生?”
“陈医生!快……快来!小七她……她又叫不醒了!在我们浅水湾的别墅!”许砚辞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惊惶。
“我马上到。通知景和少爷了吗?”
“还……还没有……”
“我来通知,你保持冷静,先观察她的生命体征,我很快就到。”陈医生果断挂了电话。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凌迟。许砚辞将安以诺平放在床上,握住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喊着“小七”,懊悔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死了昨晚失控的自己,明明承诺过要克制,要保护她,却再一次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和坏情绪,将她推到了危险的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和引擎声。许砚辞几乎是冲下楼去开的门。
门外,陈医生提着医药箱,面色凝重。而他身边,正是接到消息后脸色铁青、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安景和。
安景和看都没看许砚辞一眼,径直推开他,大步流星地冲上楼。陈医生紧随其后,拍了拍僵在原地的许砚辞的肩膀:“先上去。”
卧室内,安景和已经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妹妹的手,看着安以诺昏迷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疼得无以复加。陈医生迅速上前检查,量体温、测血压、听心率,动作专业而迅捷。
检查完毕,陈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转向仿佛失了魂的许砚辞,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许先生,我记得我上次,还有景和少爷,都明确警告过你!小七的身体不能承受过度劳累和剧烈刺激!她的神经系统比普通人脆弱,极度疲惫或强烈情绪、身体冲击后,很容易出现这种保护性的深度昏厥!你难道忘了吗?!”
许砚辞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颓然地摇头,眼眶通红。
安景和这时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许砚辞的脸,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许砚辞,我把妹妹交给你,是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不是让你一次次把她弄成这样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就这么管不住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压着翻腾的怒火,“如果小七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对不起……二哥,对不起……”许砚辞哑着嗓子,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任何辩解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伤害已经造成。
陈医生叹了口气,开始配药:“先打一针稳定剂,补充能量和电解质。需要密切观察,如果明天早上还醒不过来,就必须送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他一边操作,一边对许砚辞说,“许先生,爱一个人不是占有和索取,尤其是对小七这样的姑娘,更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和呵护。她的‘累’和‘疼’,是身体在发出最严重的警报,你不能再忽视了。”
针剂缓缓推入安以诺的静脉。安景和与陈医生守在床边,许砚辞则像一尊赎罪的石像,僵立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死死锁在安以诺苍白的脸上,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完蛋了。不仅是在安家人面前的信用,更是对自己那份所谓“深爱”的质疑。如果他连最基本的克制都做不到,连她的健康都无法保障,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有什么资格策划什么生日求婚?
夜色深沉,别墅里弥漫着紧张与沉重的气息。许砚辞看着昏睡中依旧不安稳的安以诺,心中只有一个卑微的祈求:小七,快点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再也不这样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祈求起了作用,抑或是药物开始生效,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安以诺那浓密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守在床边的三个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