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轩带着满腹被妹妹妹夫“教育”后的复杂心绪,走回自己那栋别墅。清晨的寒气让他微微打了个哆嗦,头脑却似乎因此清醒了不少。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门——周婧大概没想到他带了钥匙。
室内温暖依旧,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感。周婧背对着门口,正蹲在打开的行李箱前,沉默而迅速地折叠着衣物,动作带着压抑的力度。听到开门声,她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安景轩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头那股因被“教训”而生的些许委屈和不耐烦,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静的情绪。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走到小客厅的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他放下水杯,转身,面向依旧背对着他的周婧,开口。声音不像往常那样带着调侃或强势,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
“你想管理公司,可以。”
周婧折叠衣物的手顿住了,但仍未回头。
“星辰旗下,女子部门,艺人经纪、女团运营、女性向综艺制作,这些都归你管。” 安景轩继续说,语调平稳,“你想怎么管,怎么调整,人事、预算、方向,你说了算。许砚辞那家伙,本来也讨厌和那些女孩子打交道,嫌麻烦。正好,你接手。”
他顿了顿,看到周婧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明确而坚定,划下一条清晰的界线:
“但是,我和许砚辞现在共同管理的,公司整体的战略、投资、核心人事、财务大权,这些,你不能插手。这是我的底线。”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周婧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缓缓直起身,却没有立刻转身。安景轩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背影似乎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 她的声音传来,有些低哑,带着不解和一丝受伤的倔强,“我们结婚了,星辰是你的,也是我的。为什么许砚辞可以,我不可以?就因为他是小七的丈夫,是‘自己人’,而我是‘外人’?还是你觉得,我的能力不如他,会搞砸你的公司?”
安景轩走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试图去碰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跟能力无关,也跟‘自己人’、‘外人’没关系。” 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周婧,你知不知道许砚辞这些年,为小七,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
周婧终于转过身,脸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未消的怒气,但眼神里已有了疑惑。她没想到安景轩会突然说起这个。
“他放弃了自己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 安景轩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重量,“一个拿过影帝、站在巅峰的男人,为了陪小七,照顾她,配合她的治疗和生活节奏,几乎彻底离开了荧幕。他现在偶尔接点工作,或者做艺术顾问,但那和他原本可能达到的高度,天差地别。你可以说,这是爱情,是他心甘情愿。没错,他是心甘情愿,因为他没小七不行。”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地看进周婧的眼睛里:“但是,外人怎么看?‘哦,那个许砚辞,攀上安家高枝了,吃软饭了,靠着老婆娘家混日子。’这种话,你以为他听不到?感觉不到?他只是从来不说。”
“我让他和我一起管理星辰,一方面,确实因为他能力出众,脑子清醒,学东西快,是个很好的商业伙伴。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 安景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守护意味,“是为了给他一个平台,一个名分,一个足以堵住外界悠悠之口、也能让他自己挺直腰板的‘事业’。他必须和我一起,站在公司管理层的顶端,拥有实权和话语权。这样,他那些牺牲和付出,才不会在别人甚至他自己心里,变成毫无价值的‘依附’,才不会真正伤到他那份比谁都强的自尊心。”
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而柔软:“他在安家,看起来好像是因为小七才被接纳。但实际上,他是这个家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小七不能没有他,承屿不能没有他,甚至……这个家,也需要他。他给了小七最安稳的爱和陪伴,也给了我们这个家一种……平衡和温暖。”
安景轩的目光越过周婧,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回溯:“至于小七……我那个傻妹妹。她必须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至少在她愿意的时候,能像个小孩一样,无忧无虑,想画设计图就画,想陪儿子玩就玩,想出去旅行就能去。不能让她被太多复杂的东西,比如公司权力斗争、利益算计,压垮了那份纯粹。”
他看向周婧,眼神坚定:“因为,是她,当年把脏兮兮的我从路边捡回来的。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一个真正的家。所以,我拼了命,也要守护好她,守护好她那份做小孩的梦想,守护好她得来不易的健康和快乐。这是我欠她的,也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
一番话,如同冬日暖流,又如同惊雷,炸响在周婧心头,也穿透了那扇并未关严实的房门。
门外,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许砚辞和安以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跟了过来,正屏息凝神地贴在门边。安景轩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许砚辞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原本只是担心两人又吵起来,想过来看看情况,顺便“教育”一下安景轩好好说话,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剖白。那些他以为只有自己默默吞咽的委屈和权衡,那些他以为不会被理解的选择和牺牲,原来安景轩全都看在眼里,并且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许砚辞的眼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胀得难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立刻推开门冲进去,抱住那个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却默默为他扛下风雨、守护着他最珍视的一切的大舅哥。
安以诺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她一直知道小哥疼她,护她,却从未如此真切地听到他内心深处如此沉重而温柔的守护誓言。原来,她当年那个无心的善举,在小哥心里,竟是这样一份需要用一生去回报的恩情。而她一直被保护着的“天真”,背后竟承载着哥哥如此深沉的爱与牺牲。
门内,周婧彻底愣住了。她脸上的怒气和委屈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愧疚与恍然。她一直从自己的角度去想——结婚了,丈夫的公司,自己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参与核心?甚至隐隐觉得,安氏集团都已经是安以诺和许砚辞的了,星辰传媒难道不应该更多地倾向自己这个新妻子吗?
她从未想过,安景轩强硬态度的背后,藏着如此细腻的考量和对家人如此深沉的保护。他维护的不仅仅是公司的管理权,更是许砚辞在这个家中的尊严和位置,是安以诺那片纯净世界的边界。他所做的一切,看似霸道,实则处处以家人的感受和未来为先。
“我……” 周婧的声音哽咽了,她看着安景轩,这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比谁都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之前的激动和计较,是那么肤浅和自私,“对不起,景轩……我没想到……我以为……”
安景轩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去她脸上的泪,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带着点无奈:“你以为我是大男子主义,是防着你?傻不傻。你是我老婆,我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但有些东西,比单纯的‘拥有’更重要。这个家,这些人,他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我希望你加入进来,是成为这个家温暖的一部分,而不是……打破某种微妙的、用很多心血才维持住的平衡和安宁。你明白吗?”
周婧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释然和感动的泪。她扑进安景轩怀里,紧紧抱住他:“我明白了……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想得不周全。以后……我都听你的。女子部门就很好,我会好好做的。其他的……我不会再多想了。”
安景轩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了那扇微微敞开一条缝的房门,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门外,许砚辞红着眼睛,被安以诺紧紧拉住。安以诺对他摇摇头,指了指楼梯方向,示意他们该悄悄离开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退开,直到走回自己别墅的温暖客厅,许砚辞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滚烫的力量。
他转身,一把将安以诺紧紧拥入怀中,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小七……你有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安以诺回抱住他,泪痕未干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轻声说:“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爸爸。我们都……很幸运。”
窗外,瑞士最后一天的阳光,终于彻底冲破云层,洒在皑皑雪山和澄澈湖面上,一片金光璀璨,仿佛预示着所有的冰雪,终将消融;所有的隔阂,终将化解;而那份深植于血脉与选择中的守护之情,将如同这阿尔卑斯的阳光,永恒温暖,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