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之旅在最后一天的金色阳光中画上句号。回程的行李比来时多了不少——给家人的礼物,安以诺淘到的独特设计品和矿石,周婧采购的瑞士手工艺品和巧克力,还有……安承屿的“特殊行李”。
小家伙对雪的执念超乎想象。临行前,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塑料箱,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固执地、一点一点地从别墅门口残存的雪堆里,挖了满满一箱子雪,然后盖紧盖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仰着小脸对许砚辞说:“爸爸,带回家,玩。”
许砚辞看着儿子被冻得通红却写满认真和期待的小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解释:“承屿,这个雪带回去,恐怕在飞机上就化成水了。你看,箱子会漏水,而且飞机上很暖和,雪待不住的。”
安承屿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怀里装着“雪山”的箱子,又看看爸爸,委屈巴巴。
许砚辞赶紧哄道:“这样好不好?回家之后,爸爸给你买一个可以制作雪的机器,像变魔术一样,随时都能变出雪来玩,比这个更好,不会化掉。还可以堆小雪人。”
安承屿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雪人?”
“对,雪人。我们在瑞士堆过的,记得吗?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体,用胡萝卜当鼻子。” 许砚辞比划着。
安承屿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把那个已经开始渗水的箱子交给了旁边的阿姨处理,然后张开小手要爸爸抱。许砚辞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承屿真懂事。”
办理登机手续时,队伍不长。安景轩和周婧站在前面,低声说着什么,气氛明显比昨天缓和了许多,周婧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安以诺和许砚辞抱着安承屿跟在后面。
趁着安以诺低头逗弄儿子的间隙,许砚辞往前凑了凑,用只有安景轩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有些别扭地低声说了一句:“小哥,昨天……谢谢了。”
安景轩正把护照递给地勤,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用鼻腔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许砚辞说完就觉得一阵肉麻,赶紧补了一句:“哎呀,算了算了,跟你道谢感觉怪怪的。”
安景轩这时已经拿回登机牌,侧过身,瞥了许砚辞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带着点痞气和戏谑的笑,用同样低的声音回敬:“谢什么谢?我看见你俩鬼鬼祟祟趴在门外了。那话,我就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好显得我深明大义、用心良苦。别当真啊,我嘴里没一句真话,你不是早就知道?纯属哄周婧的借口,顺便……咳,巩固一下我伟大光辉的形象。”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昨天那番掏心掏肺的话真的只是一场即兴表演。
许砚辞看着他,忽然就笑了,心里那点感动和别扭瞬间化成了熟悉的无奈和暖意。是啊,这才是安景轩。永远用最不正经的方式,做最认真的事;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重的情谊。他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行,知道了,伟大的安总,演技一流,佩服佩服。”
安景轩满意地挑挑眉,转身自然地揽过周婧的肩膀,走向安检通道。
漫长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熟悉的香港国际机场。踏上香港温暖潮湿的地面,一行人都有种“梦醒了”的恍惚感,同时,也有一丝……即将面对“现实”的忐忑。
尤其是许砚辞和安以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被匆忙挂断的电话,和电话那头二哥明显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嗓音。
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当车子驶入安家老宅时,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扑面而来。没有陈伯笑呵呵的迎接,没有阿姨忙碌的身影,甚至连花园里的灯都比平时暗了几分。主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安以诺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安承屿,和许砚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安景轩则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至于吗,搞这么大阵仗……”
只有周婧,尚不清楚安家二哥“清算”的“威力”,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挽着安景轩的手臂微微收紧。
几人刚踏进玄关,还没换鞋,就看见中庭的沙发上,安景和正端坐着。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坐姿挺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没有看,只是目光平静地、缓缓地扫过门口这一群“归巢的鸟儿”。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却有些冷调的光,将他轮廓分明的脸映照得格外严肃,甚至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以诺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安承屿抱得更紧,脚步往许砚辞身后缩了缩。许砚辞头皮发麻,喉咙发干。安景轩则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飘忽,想着从哪个方向撤退比较快。
几乎是同时,安以诺和许砚辞抱着孩子,安景轩拉着周婧,四个人极其默契地、动作一致地转身,就想往门外溜——先避避风头再说!
“站住。”
安景和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捆住了他们的脚步。
“陈伯,”安景和继续开口,眼睛看着手里的文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把门关上。这几个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跑。”
“是,二少爷。” 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陈伯,忍着笑,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真的把敞开着的大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了,还顺手……落了锁。
周婧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懵,看看面无表情的安景和,又看看身边明显“做贼心虚”的丈夫和小姑子一家,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预感——自己好像嫁入了一个……“水深火热”的大家庭。
安景和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眼,目光第一个锁定许砚辞。
“砚辞,”他语气平淡,却让许砚辞心头一凛,“我记得,几天前,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二哥,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对吧?”
许砚辞硬着头皮:“……对,二哥。”
“明天?” 安景和微微挑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从那天算起,到今天,是第几天了?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还是说,瑞士的雪山太美,让你乐不思蜀,连日子都过糊涂了?”
“我……那个……” 许砚辞语塞,求助般地看向安以诺和安景轩。
安景和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你以前糊弄媒体,糊弄粉丝,现在,连我都敢糊弄了。许砚辞,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顿了顿,宣布“判决”:“从明天早上开始,你不用去星辰那边点卯了。天天来安氏总部报道。我亲自‘教导’你,什么叫守时,什么叫诚信。另外,” 他目光转向安以诺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安承屿,“承屿从明天起,天天送回老宅。我来带。你们两口子,好好‘反省’。如果这几天,承屿因为这次旅行,有任何感冒发烧的不适……”
他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扫过许砚辞和安以诺:“你们两个,以后就给我天天准时准点,老老实实去公司上班,处理你们该处理的所有事务,休想再找任何借口躲清闲,把事情都推给我。”
许砚辞和安以诺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天天去安氏被二哥“教导”?承屿被“扣押”?以后不能再偷懒?这惩罚……太狠了!
安景和的目光这才转向安景轩,眼神更冷了几分:“至于你,安景轩。你最过分。”
安景轩立刻挺直腰板,准备迎接暴风雨。
“明知道小七身体底子需要小心,明知道承屿还小,不适应骤然变化的严寒环境,你不仅不劝阻,还纵容他们,甚至当帮凶,拿自己当挡箭牌!” 安景和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新婚燕尔,就光顾着自己高兴了?”
安景轩张了张嘴,想反驳说小七现在身体好得很,承屿也没事,但看到二哥那脸色,识趣地闭了嘴。
“星辰那边,不是有个新的跨国流媒体平台合作案,等着集团最终签字拨款吗?” 安景和慢条斯理地说,“我看,那个项目,风险还需要再仔细评估评估。签字的事,不着急,先缓缓吧。”
安景轩脸色一变。那个项目是他和许砚辞盯了快半年、势在必得的!二哥这招釜底抽薪,可比骂他一顿狠多了!
“二哥!那个项目不能缓!时机……”
“我说,缓一缓。” 安景和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有个做哥哥、做舅舅的样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再谈。”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安承屿在妈妈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小小的哼唧声。
安以诺心疼地轻拍儿子,又愧疚地看向二哥,刚想开口替大家求情……
“行了。” 安景和却忽然站起身,脸上的严厉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余怒和无奈,“都杵在那儿干什么?陈伯,让厨房把一直温着的汤和饭菜端上来。出去野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好好吃饭。”
他看了一眼周婧,语气缓和了些:“周小姐,让你见笑了。家里这几个不省心的,不管不行。先吃饭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餐厅走去。
留下门口几人面面相觑,劫后余生般长长松了口气。虽然惩罚严厉,但……总算是过关了?还能有饭吃?
安景轩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低声对许砚辞说:“看吧,我就说回来有难。”
许砚辞苦笑着摇头,心里却知道,二哥的“清算”虽然不留情面,但归根结底,还是出于对家人最深切的关心和担忧。这份“家法”,痛,却暖。
周婧看着这一家人“雷声大雨点小”、最终又归于一顿家常饭的奇特相处模式,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挽紧安景轩的手臂,低声说:“你们家……真有意思。”
安景轩挑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婧笑着摇头,眼神温柔而坚定。
餐厅里,灯火温暖,饭菜飘香。一场“惊心动魄”的归家审问,最终化为了围坐一桌、略显沉默却温情流淌的家常晚餐。
窗外,香港的夜色璀璨。而安家老宅里,热闹与宁静,训诫与包容,永远在交替上演,构成了这个家独一无二、让人又爱又“恨”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