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年味还缠着最后一丝甜意,苏念棠的出嫁日却已近在眼前。按当地习俗,新娘子出嫁前一两日要“开脸”(又称绞面),这仪式像一道分水岭,意味着她要告别姑娘时光,正式成为新妇。
天刚亮,周秀英就请来了村里儿女双全的王婶子——开脸得找福气好的人来做。苏念棠坐在自己屋的炕沿上,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心里又紧张又发涩:她知道,这仪式一结束,自己就不再是苏家能肆意撒娇的小闺女了。
王婶子手里捏着两根细麻线,交叉成十字,一端用牙咬住,双手灵巧抻着另一端,笑着打趣:“念棠丫头别怕,婶子手轻,一会儿就好。开了脸脸蛋光溜,做新娘子更俊!”周秀英在旁看着,眼眶悄悄红了,忙把热毛巾、蛤蜊油摆好,强压着翻涌的情绪。
王婶子手法娴熟,细麻线贴在苏念棠的额头、脸颊、下巴上,借着绞合力,一点点绞掉脸上的汗毛和细绒。细微的刺痛传来,苏念棠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忍忍丫头,开脸才显精神!”王婶子一边动着线,一边念吉祥话,“绞掉苦毛迎甜日,开了脸面福气连……”周秀英也在旁帮腔:“是啊棠棠,开了脸,往后日子都是甜的。”
苏念棠闭上眼睛,任由麻线在脸上游走——那触感像在轻轻剥离过去,她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想起第一次用空间美食收服全家的窃喜,想起和陆劲洲从陌生到定情的点滴……百感交集里,有对少女时光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开脸结束,王婶子用热毛巾给她敷脸,又薄涂了层蛤蜊油。苏念棠对着家里模糊的铜镜一照,镜中的姑娘眉眼似乎真的长开了,稚气褪得干净,多了几分待嫁新娘的娇羞明媚。“瞧瞧!多水灵的新娘子!”王婶子看得满意,连连夸赞。周秀英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娘的棠棠,真长大了……”
送走王婶子,屋里只剩母女俩。周秀英握着苏念棠的手,絮絮叨叨交代起为人妻、为人媳的注意事项:“到了婆家要勤快,眼里有活儿;陆老爷子明事理,要孝顺;劲洲是个好的,但男人心粗,你多体谅,两口子要互相扶持……”
说着,她从柜子里掏出个手帕包的小布包,塞到苏念棠手里,声音哽咽:“这是娘给你的,你收好。”苏念棠打开一看,里面是叠得整齐的粮票、布票,还有一小卷零碎钱——这几乎是周秀英全部的私房体己。
“娘!我不能要!”苏念棠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家里不宽裕,您和爹留着……”
“拿着!”周秀英态度坚决,把布包按紧在她手里,“穷家富路,你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到了新家难免要用钱,别委屈自己。”
母女俩的手紧紧攥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所有的不舍与牵挂,都融进这沉甸甸的布包里,藏在无声的眼泪里。
傍晚,陆劲洲来了。他像是知道今天开脸的事,目光落在苏念棠脸上时,明显顿了几秒,眼底闪过惊艳,又添了几分深沉的温柔。他没多话,只把一个红纸包的长条盒子递给周秀英:“苏婶,这个麻烦您转交给念棠。”
周秀英打开一看,里面是把崭新的黄杨木梳子——梳齿细密均匀,打磨得光滑,梳背上还刻着并蒂莲,寓意极好。“这是……”她有些疑惑。
“梳头,一辈子顺遂。”陆劲洲言简意赅,目光却望向苏念棠。
苏念棠心猛地一跳——这年代送梳子,藏着“结发同心,白头偕老”的意思。他这是在许她一生。周秀英瞬间明白过来,欣慰地笑了,把梳子递给她:“棠棠,劲洲有心了,快收下。”苏念棠红着脸接过梳子,指尖划过木质纹路,仿佛能触到他藏在里面的祝福。
夜里,苏念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脸上还残留着开脸的细微触感,手里攥着陆劲洲送的黄杨木梳子,口袋里是母亲给的布包——明天,她就要出嫁了。
心里有对娘家的不舍,有对新生活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对陆劲洲的信任与期待。她进了空间,最后一次清点嫁妆:满箱的物品,记录着她为这场婚姻的所有准备。摸了摸叠得整齐的红嫁衣,看了看藏着心事的小木箱,她渐渐安定下来。
她拿出那支英雄钢笔,就着空间的亮灯,在旧账本空白页上郑重写下两行字:
念棠 & 劲洲
同心同德,携手此生
字迹虽稚嫩,却透着坚定。她把纸撕下折好,放进“压箱底”的小木箱——这是她对自己婚姻的期许。
退出空间,窗外月色正好。苏念棠握着黄杨木梳子,轻轻梳理长发,一下又一下,像在梳理纷乱的思绪,也在抚平对明天的不安。
开脸绞去的是绒毛,开启的是新人生。她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自己会穿上嫁衣,在鞭炮与祝福声中走向陆劲洲,走向全新的篇章。而此刻这份交织着不舍与期盼的情绪,正是成长最真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