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四月初八,子时三刻。
燕州城西门在寂静中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三千敢死队如暗夜中流淌的水银,无声无息地滑出城门。沈青崖一马当先,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长枪用黑布紧紧包裹,只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枪尖。萧望舒紧随其后,左肩的伤处用皮带牢牢固定,惊鸿剑悬在腰间,猩红披风换成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斗篷。
队伍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城墙阴影向北迂回。城外的北狄大营灯火稀疏,显然完颜宗望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连番苦战、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沈青崖还敢主动出击。
“停。”沈青崖举起左手,整个队伍立即静止,连呼吸声都压到最低。
前方五十步外,一队北狄巡逻兵举着火把走过。十人小队,步伐松散,显然认为燕州守军已无力出城袭扰。沈青崖打了个手势,三名斥候如猎豹般悄声潜出,片刻后,巡逻兵倒地的闷响传来,火把被迅速踩灭。
“继续前进。”沈青崖低声下令。
萧望舒策马上前,与沈青崖并辔而行:“青崖,按地图标注,粮草囤积地应在北狄大营东北五里处。但完颜宗望用兵谨慎,很可能设了暗哨。”
“我知道。”沈青崖点头,“所以我们要分兵。我率两千人正面突袭,你带一千人从侧翼包抄,清除暗哨,截断援军。”
“不,”萧望舒反对,“你目标太大,完颜宗望若发现是你亲自带队,必会全力围剿。我率两千人正面佯攻,你带一千精锐绕后烧粮。”
四目在黑暗中相对,沈青崖看到了萧望舒眼中的坚决。他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完颜宗望不会想到萧望舒会亲自带队袭营,更不会想到她一个女子敢承担如此危险的任务。出其不意,正是兵法要义。
“答应我,”沈青崖握住她的手,“若事不可为,立即撤退。烧粮不成,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我答应你。”萧望舒回握他的手,掌心温热,“你也要小心。”
两人在夜色中分开。沈青崖率一千精锐转向东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萧望舒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两千敢死队员。
“诸位,”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今夜之战,不为破敌,不为斩将,只为烧毁北狄粮草。粮草若失,北狄十万大军不战自溃。此战若成,燕州可保,北境可安。若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在月光下坚毅的脸:“若败,我等皆为忠魂,青史留名。”
“愿随郡主赴死!”两千人低声齐喝,声音压抑却充满力量。
萧望舒翻身上马,惊鸿剑出鞘:“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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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大营东北五里,一处隐蔽的山谷中。
完颜宗望确实谨慎。粮草囤积地选在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山谷内,谷口设三重木栅,栅后布置了三百守军。山谷两侧山崖上,还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这样的布置,寻常袭扰根本难以奏效。
但完颜宗望没有想到两点:第一,沈青崖敢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第二,他亲自绘制的地图,早已被燕州城内的北狄细作复制,而那细作被捕后,地图落入了沈青崖手中。
此刻,沈青崖率一千精锐潜伏在山谷南侧的山林中。从高处望去,谷内灯火通明,粮垛如山,粗略估计至少够十万大军食用半月。若能烧毁这些粮草,完颜宗望不退兵也得退兵。
“大元帅,”副将低声道,“谷口守备森严,强攻伤亡太大。不如用火箭远程射击?”
沈青崖摇头:“距离太远,火箭难以精准命中粮垛。而且谷内必有防火措施,零星火箭起不了作用。”
他指向山谷西侧:“你看那里,有一条溪流穿谷而过。粮垛为了防火,必然远离水源。但正因如此,靠近溪流这一侧的守备相对薄弱。”
“您的意思是……”
“声东击西。”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派两百人佯攻谷口,吸引守军注意。我率八百人从西侧突入,直扑粮垛。”
“太危险了!”副将急道,“您不能亲自去!”
“我必须去。”沈青崖不容置疑,“烧粮之事,关系燕州存亡,不容有失。执行命令!”
话音刚落,北狄大营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萧望舒开始行动了。
火光冲天而起,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荡。谷口的北狄守军明显骚动起来,不少人向大营方向张望。
“就是现在!”沈青崖一声令下。
两百敢死队冲向谷口,弓弩齐发,箭雨倾泻。守军仓促应战,木栅后的三百人全部被吸引到正面。与此同时,沈青崖率八百精锐如鬼魅般从西侧山林中杀出,直扑溪流边的防线。
这里的守军只有五十余人,且被大营方向的动静分了心。等他们发现时,沈青崖已率军杀到。长枪如龙,所向披靡,转眼间就突破了防线。
“敌袭!敌袭!”北狄士兵惊呼。
但为时已晚。沈青崖已冲入谷内,八百精锐紧随其后。他们不恋战,不追击,目标明确——粮垛。
“放火!”沈青崖怒吼。
敢死队员们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油罐,砸向粮垛,火折子点燃,扔出。刹那间,数处粮垛同时燃起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山谷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撤退!”沈青崖见目的达到,立即下令。
但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完颜宗望的援军到了!
“中计了!”副将脸色大变。
沈青崖望向谷口,只见黑压压的北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至少三千人。完颜宗望果然老辣,他在粮草囤积地附近埋伏了重兵,就等有人来烧粮。
“大元帅,怎么办?”副将急问。
沈青崖环顾四周。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谷口一条出路。如今谷口被堵,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上山!”他当机立断,“从西侧山崖爬上去!”
“山崖陡峭,如何能爬?”
“能爬多少是多少!”沈青崖厉声道,“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敢死队立即向西侧山崖转移。但北狄骑兵已经杀到,箭雨如蝗,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沈青崖挥舞长枪,拼命抵挡,为战友争取时间。
“大元帅,您先走!”副将拼死护在他身前。
“一起走!”沈青崖咬牙。
但形势已经恶化到极点。北狄骑兵越来越多,将敢死队团团围住。八百人,转眼间只剩下不到五百,且个个带伤。
就在这危急时刻,山谷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支骑兵如利刃般切入北狄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是萧望舒!
她率两千敢死队杀到了!
“青崖!”萧望舒在乱军中高呼。
沈青崖精神一振,长枪横扫,挑飞两名北狄骑兵:“望舒,我在这里!”
两支队伍在火海中会合。萧望舒浑身浴血,惊鸿剑上滴着敌人的鲜血,左肩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但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背脊挺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沈青崖又惊又喜又忧。
“佯攻得手,北狄大营已乱。”萧望舒快速说道,“我见山谷方向火光冲天,知道你得手了,就率军来援。”
“太冒险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萧望舒指向谷口,“我们必须冲出去!”
两人并辔而立,望着谷口密密麻麻的北狄骑兵。三千对三千,兵力相当,但北狄是生力军,他们却是苦战后的疲兵。
“只能硬冲了。”沈青崖沉声道。
“不,”萧望舒摇头,“你看那里。”
她指向山谷东侧。那里火势最小,因为靠近溪流,地面潮湿。但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北狄守军已被调往谷口,防守空虚。
“从东侧突围,沿溪流而下,可以绕到北狄大营后方。”萧望舒道,“完颜宗望想不到我们会反向突围。”
沈青崖眼睛一亮:“好计!”
命令迅速传达。敢死队调整方向,向东侧冲去。北狄骑兵果然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沈青崖和萧望舒已率军冲破防线,消失在溪流下游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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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望站在大营了望塔上,望着东北方向冲天的火光,脸色铁青。
粮草被烧了。
虽然只烧毁了约三成,但足以让十万大军军心动摇。更让他愤怒的是,沈青崖和萧望舒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烧了粮草,还成功突围。
“将军,”副将战战兢兢地禀报,“沈青崖和萧望舒率残部沿黑水溪南下,可能是想绕回燕州。”
“追!”完颜宗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调五千骑兵,务必追上他们,生死不论!”
“可是将军,燕州那边……”
“燕州跑不了!”完颜宗望怒吼,“沈青崖和萧望舒若逃回燕州,军心大振,更难攻破。必须在他们回城前截杀!”
“是!”副将领命而去。
完颜宗望望着夜色,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沈青崖和萧望舒这对夫妻,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一个勇猛善战,一个智谋过人,两人配合默契,总能出奇制胜。
更让他担忧的是王庭那边。萧景琰的一万骑兵在草原上神出鬼没,已经烧毁了三个牧场,劫掠了五个部落。王庭守军疲于奔命,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抓不到。
分兵五万回援,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完颜宗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将军,”谋士悄声道,“大汗又发来金牌,催问燕州战况。我们是否……如实禀报?”
完颜宗望沉默良久,缓缓道:“告诉大汗,燕州指日可破。粮草虽有损失,但无碍大局。至于萧景琰……就说已被击退,不日可擒。”
这是谎报军情,但完颜宗望别无选择。若让大汗知道实情,他的帅位不保,甚至可能被治罪。
谋士犹豫片刻,还是领命而去。
完颜宗望独自站在了望塔上,夜风吹拂着他的须发。四十八岁的年纪,他已经为北狄征战三十年,从一个小卒做到右贤王,位极人臣。但今夜,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沈青崖,萧望舒,萧景琰……这三人就像三根钉子,牢牢钉在燕州,让他进退两难。
“将军,”亲兵来报,“追击的骑兵已出发。”
完颜宗望点头,眼中闪过狠色:“传令全军,明日拂晓,强攻燕州。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必须破城!”
他要赶在沈青崖和萧望舒回城之前,攻破燕州。只要燕州在手,一切都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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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溪下游,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沈青崖和萧望舒率残部在溪边休整。清点人数,三千敢死队,如今只剩下一千八百余人,且大半带伤。但他们的战果辉煌——烧毁北狄三成粮草,搅乱大营,更重要的是,大大提振了燕州守军的士气。
“你的伤怎么样?”沈青崖查看萧望舒的左肩,伤口又裂开了,鲜血不断渗出。
“没事。”萧望舒脸色苍白,却强打精神,“倒是你,左臂的伤……”
沈青崖的左臂在昨夜突围时中了一箭,箭矢已被拔除,但伤口深可见骨。军医简单包扎后,血暂时止住了,但若不好好医治,恐有后患。
“我还撑得住。”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望舒,我们成功了。粮草被烧,完颜宗望要么退兵,要么强攻。但强攻损失太大,他不敢。”
“未必。”萧望舒摇头,“完颜宗望是个赌徒。他既然分兵五万回援王庭,就说明他敢冒险。如今粮草被烧,他更可能狗急跳墙,强攻燕州。”
沈青崖心中一沉。确实,以完颜宗望的性格,很可能会选择强攻。而燕州守军经过连番苦战,已到强弩之末,能否挡住北狄全力一击,还是个未知数。
“我们必须尽快回城。”沈青崖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但回城的路不好走。”萧望舒摊开地图,“完颜宗望必会派兵拦截。从黑水溪回燕州,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平坦但容易被伏击;一条是山路,险峻但隐蔽。”
“走山路。”沈青崖毫不犹豫,“我们现在伤兵太多,走官道等于是送死。”
计划定下,队伍立即出发。但刚走出不到三里,后方就传来马蹄声——北狄追兵到了!
“快走!”沈青崖厉声道。
敢死队加快速度,但伤兵拖慢了行进。很快,北狄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黑压压一片,至少两千人。
“你们先走,我断后!”沈青崖调转马头。
“不行!”萧望舒拉住他,“你伤得比我重,断后也是我来!”
“别争了!”副将突然开口,“大元帅,郡主,你们带主力先走。末将率三百兄弟断后!”
沈青崖看着副将,这个跟了他五年的老部下,眼中满是决绝。
“末将知道,断后是死路一条。”副将笑道,“但能为大元帅和郡主争取时间,死得其所。只求大元帅一件事——守住燕州,守住大晏北境!”
沈青崖眼眶一热,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谢大元帅!”副将抱拳行礼,转身高呼,“不怕死的,跟我来!”
三百伤兵站出来,人人带伤,却个个挺直腰板。他们调转方向,面向追来的北狄骑兵,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沈青崖和萧望舒带领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含泪离去。身后很快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那是三百勇士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山路崎岖,队伍艰难行进。萧望舒的伤越来越重,几次差点从马背上跌落。沈青崖索性将她抱到自己马上,两人共乘一骑。
“青崖,”萧望舒靠在他怀里,声音虚弱,“如果……如果这次回不去,你后悔娶我吗?”
“不后悔。”沈青崖的声音坚定,“娶你,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我总给你添麻烦。”萧望舒苦笑,“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来燕州,你或许……”
“没有或许。”沈青崖打断她,“望舒,如果没有你,我守不住燕州。是你的智谋,你的勇气,支撑着我走到今天。我们是夫妻,更是战友。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萧望舒眼中泛起泪光。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月夜,他们初次相遇。那时她还是个懵懂少女,他还是个落魄少年。谁曾想,命运会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共同经历这乱世的风雨。
“青崖,等这一仗打完,我们真的去江南吗?”
“真的。”沈青崖承诺,“我们在西湖边买一座小院,种满兰花。春天看花,夏天泛舟,秋天赏月,冬天围炉。我们再也不分开,再也不打仗。”
“那父亲呢?”
“岳父也来。我们一起住在江南,过太平日子。”
美好的憧憬在战火中显得如此奢侈,却又如此珍贵。萧望舒闭上眼睛,想象着江南的烟雨,西湖的垂柳,小院的兰花……那样的日子,真的会来吗?
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北狄追兵突破了三百勇士的阻拦,又追上来了。
“快走!”沈青崖催马疾驰。
但山路难行,速度提不起来。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断崖——路断了!
“怎么回事?”沈青崖勒住马,脸色大变。
地图上明明标着这条路可以通到燕州西侧,怎么会有断崖?
“大元帅,”一个熟悉地形的士兵道,“去年山洪冲垮了山路,这里确实过不去了。要想回燕州,只能绕道,但绕道至少要半天时间。”
半天?北狄追兵转眼就到,他们哪有半天时间?
前有断崖,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沈青崖环顾四周。断崖高约十丈,崖下是湍急的河流。崖壁陡峭,但并非完全不能攀爬。只是伤兵太多,如何能爬下去?
“大元帅,你们走!”伤兵们纷纷站出来,“我们拖住追兵,你们从崖上爬下去!”
“不行!”沈青崖断然拒绝,“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大元帅!”一个老兵跪地,“燕州不能没有您!您若死了,燕州必破,北境必失!为了大晏江山,为了千万百姓,您必须活着回去!”
一千五百人齐刷刷跪地:“请大元帅和郡主先行!”
沈青崖看着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眼中含泪。他知道,他们说得对。燕州不能没有主帅,他必须活着回去。
“我沈青崖在此立誓,”他声音哽咽,“今日若得生还,必为诸位立祠祭祀,让子孙后代永记诸位忠烈!”
“谢大元帅!”
沈青崖不再犹豫,抱起萧望舒,走向断崖。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用绳索先下去探路,确认安全后,沈青崖将萧望舒绑在背上,开始攀爬。
崖壁湿滑,沈青崖左臂有伤,每一下都钻心的疼。但他咬牙坚持,一寸寸向下移动。萧望舒趴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青崖,放我下来。”她轻声道,“你自己走,还能快些。”
“别说傻话。”沈青崖咬牙,“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说过的。”
萧望舒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的颈间。
崖上传来喊杀声。留下来的伤兵与北狄追兵交上手了。喊杀声、惨叫声、刀剑相交声,在黎明前的山谷中回荡,声声泣血。
沈青崖终于爬到崖底,解开绳索。萧望舒站不稳,他扶住她,两人望向崖顶。战斗已经结束,一千五百勇士,全部战死。北狄骑兵正在崖边张望,发现他们后,开始寻找下崖的路。
“走!”沈青崖拉起萧望舒,跳入湍急的河流。
河水冰冷刺骨,两人顺流而下。北狄骑兵在岸上追击,箭矢不断射来。沈青崖将萧望舒护在怀中,用身体为她挡箭。
一支箭射中他的右肩,两支箭射中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却抱得更紧。
“青崖!”萧望舒惊呼。
“没事……”沈青崖咬牙,“抱紧我,别松手……”
河水越来越急,前方出现一道瀑布。沈青崖和萧望舒被水流裹挟,从瀑布上坠落,落入深潭。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分开。沈青崖挣扎着浮出水面,四处寻找萧望舒。
“望舒!望舒!”
没有回应。
他潜入水中,在昏暗的水底摸索。终于,他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是萧望舒!她已经昏迷,气息微弱。
沈青崖抱着她游上岸,将她放在岸边。萧望舒脸色苍白如纸,左肩伤口泡得发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望舒,醒醒!望舒!”沈青崖拍打她的脸,按压她的胸口。
一口水从萧望舒口中吐出,她咳嗽着醒来,看到沈青崖,虚弱地笑了笑:“我……我还活着……”
“对,我们都活着。”沈青崖紧紧抱住她,泪水终于落下。
远处传来马蹄声。北狄骑兵绕路追来了。
沈青崖抱起萧望舒,望向东方。天际已经泛白,黎明将至。燕州城在那个方向,还有三十里。
三十里,平时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但现在,两人都身受重伤,后有追兵,前路茫茫。
“望舒,还能走吗?”沈青崖问。
萧望舒点头:“能。”
两人搀扶着,向东方走去。身后,北狄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前方,燕州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希望就在前方,但能否抵达,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