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四月初六,辰时初刻。
燕州城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晨雾中混杂着焦糊与死亡的气息。沈青崖站在东门城楼上,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尸骸堆积如山,既有北狄人的,也有大晏将士的。昨夜一战,燕州守军伤亡四千三百余人,其中战死者逾两千,重伤者一千余,轻伤不计其数。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沈青崖心头。燕州原有守军三万,经连日苦战,如今能战者已不足两万两千人。而城外的完颜宗望,还有至少十五万大军。
“大元帅,”副将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粮仓火势已扑灭,但损失了约三成存粮。现存粮食,按当前消耗,最多支撑十日。”
“箭矢火药呢?”
“昨夜消耗殆尽。从居庸关运来的补给,最快也要今日午后才能抵达。而且……”副将犹豫了一下,“斥候来报,北狄在通往居庸关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三道防线,补给车队恐怕难以通过。”
沈青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无半分动摇:“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所有将士口粮减半。箭矢省着用,北狄不进入百步内,不得放箭。火药集中保管,非紧急情况不得使用。”
“大元帅,这……”
“执行命令。”沈青崖的声音不容置疑。
副将咬牙领命而去。
沈青崖转身走下城楼,往南门敌楼走去。萧望舒正在那里处理军务,她的伤需要静养,但她执意要参与守城指挥。沈青崖知道劝不住她,只能尽可能减轻她的负担。
走进敌楼时,萧望舒正俯身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烛火映着她苍白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是强忍伤痛的表现。张怀远守在一旁,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
“望舒。”沈青崖轻声唤道。
萧望舒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仍强打精神:“青崖,你来了。我刚算了算,父亲现在应该已经过了狼牙谷,最多再有三日,就能抵达王庭外围。”
“三日……”沈青崖走到地图前,“岳父只有一万骑兵,王庭守军至少三万。就算突袭成功,恐怕也难以久持。”
“所以我们需要在燕州制造足够的压力。”萧望舒指向地图上几个点,“完颜宗望的主力都在燕州城下,王庭空虚。若父亲突袭成功,完颜宗望必会分兵回援。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前提是,我们能撑到那时候。”沈青崖实话实说,“望舒,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两万伤疲之军,箭矢火药几乎耗尽,粮草也只能支撑十日。完颜宗望若再发动一次昨夜那样的猛攻,燕州必破。”
萧望舒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个内应,审出什么了吗?”
提到被俘的年轻男子,沈青崖眼中闪过寒光:“嘴很硬。用了刑,也只供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城内不止他们这一伙内应。”
“所以完颜宗望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萧望舒道,“他知道我们缺粮缺箭,知道我们兵力不足。昨夜他故意猛攻东门,烧粮仓,就是要耗尽我们的最后一点力量。”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城外北狄大营的方向:“青崖,你觉得完颜宗望接下来会怎么做?”
沈青崖沉吟道:“以他的谨慎,不会立刻再发动全面进攻。昨夜他虽未破城,但也试探出了我们的虚实。接下来,他可能会围而不攻,断我们补给,让我们自乱阵脚。”
“或者,”萧望舒接话,“他会用更阴毒的办法。”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元帅,郡主,不好了!城西……城西出现疫情!”
“什么?”沈青崖和萧望舒同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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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民巷内,景象触目惊心。
数十名百姓躺在临时搭起的草席上,面色潮红,浑身发烫,口中喃喃说着胡话。几个军医正在查看,见沈青崖和萧望舒到来,连忙行礼。
“怎么回事?”沈青崖沉声问。
为首的军医脸色难看:“大元帅,是瘟疫。症状像是‘热症’,传染极快。从今早发现第一例到现在,已经有四十七人病倒。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病者多为青壮男子,症状比寻常热症更凶险。末将怀疑,这不是自然发生的疫病。”
萧望舒心中一惊:“你是说,有人投毒?”
军医点头:“极有可能。这种热症虽然常见,但传染速度不会如此之快,症状也不会如此一致。更可疑的是,发病者都集中在城西三处水井附近。”
沈青崖立刻下令:“封锁城西所有水井,派人严加看守。所有患者隔离治疗,接触者也要单独安置。另外,查清楚这些水井的水源来自哪里。”
命令迅速执行。但疫情扩散的速度远超预期。到午时,病患已增至近百人,而且开始出现死亡病例。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是北狄人投的毒!他们要让我们不战自溃!”
“听说这病无药可治,染上必死!”
“城门为什么还不开?让我们出去逃命啊!”
恐慌在城中蔓延。甚至有士兵开始怀疑,自己喝的水是否也有毒。军心开始动摇。
敌楼内,沈青崖和萧望舒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否要公开疫情真相?
“如果公开,恐慌会进一步加剧。”萧望舒分析,“但如果不公开,谣言会更甚。百姓会认为我们在隐瞒什么,反而更加不信任。”
沈青崖在房中踱步:“公开,但要说明我们已经控制了水源,疫情不会扩散。同时,要揪出投毒者,给百姓一个交代。”
“怎么揪?”萧望舒苦笑,“城内还有北狄内应,他们既然能投毒,就能继续制造混乱。”
就在这时,张怀远带着一个人进来:“大元帅,郡主,这个人说他知道投毒者的线索。”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粗布衣衫,面容憔悴,眼中却透着精明。他跪地行礼:“小人刘老三,是城西的井夫,负责看守三号水井。”
“你知道什么?”沈青崖问。
刘老三道:“今早天还没亮,小人起夜时,看到一个人影在井边鬼鬼祟祟。小人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打水的人。现在想来,那人身形魁梧,不像普通百姓,而且手里拿着一个罐子。”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有,天太黑。但小人记得,那人左腿有点跛,走路一瘸一拐的。”
左腿跛行——这个特征太明显了。沈青崖立刻下令全城搜查左腿有残疾的人。一个时辰后,士兵在城南一处废弃民宅内,抓到了一个左腿残疾的中年男子。
男子被押到敌楼时,一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嘲讽。
“谁指使你的?”沈青崖问。
男子冷笑:“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要投毒,杀光你们这些汉狗。”
“你不是汉人?”萧望舒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
男子昂首:“我乃北狄鹰扬部勇士,十年前潜入燕州,就是为了今日!”
话音未落,他突然咬向衣领。张怀远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但已经晚了——男子嘴角流出黑血,眼睛迅速失去神采。
“服毒自尽了。”张怀远检查后道。
沈青崖脸色铁青。一个北狄细作,竟然在燕州潜伏了十年,而他们毫无察觉。这城中,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人?
更糟糕的是,投毒者虽然找到了,但疫情仍在扩散。到傍晚时分,病患已增至两百余人,死亡十七人。城中药草短缺,军医束手无策。
夜色降临,燕州城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百姓闭门不出,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哭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萧望舒不顾沈青崖的反对,坚持要去疫情区查看。她换了身粗布衣衫,用布巾蒙住口鼻,在张怀远的陪同下,走进隔离区。
景象比想象中更惨烈。病患躺在地上,有的在痛苦呻吟,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几个军医忙得焦头烂额,却无济于事。
“郡主,您不该来这里的。”一个老军医劝道,“这病传染性极强,您身上有伤,更容易感染。”
萧望舒摇头:“我是监军使,不能看着百姓受苦而置之不理。告诉我,这病真的无药可治吗?”
老军医叹息:“热症本有药可治,但这次的疫病似乎比寻常热症更凶猛。而且城中药材短缺,尤其是黄连、金银花这几味主药,已经用尽了。”
萧望舒沉思片刻,突然问:“如果用城外野生的草药呢?我记得燕山一带生长着不少草药。”
“确实有,”老军医道,“但现在城外被北狄围困,如何能去采药?”
这确实是个难题。萧望舒正思索间,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郡……郡主……”
她低头看去,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色潮红,眼中却闪着光:“我……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悄悄出城……我爹是采药人,我从小跟他上山,认得那些草药……”
萧望舒蹲下身:“小路在哪里?”
“城北……断崖下面,有一条隐秘的缝隙,可以通到城外。但……但很危险,要攀爬……”
“你还能走吗?”萧望舒问。
少年摇头,眼中涌出泪水:“我……我走不动了。但我知道那些草药长在哪里……金银花喜欢长在向阳的崖壁上,黄连在背阴的溪边……”
萧望舒握住少年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石头。”
“小石头,谢谢你。”萧望舒郑重道,“我会派人去采药,救你们,也救全城的人。”
离开隔离区后,萧望舒立刻找到沈青崖,说明了情况。
“那条小路我知道。”沈青崖道,“确实可以通到城外,但极其险峻,稍有不慎就会坠崖。而且,北狄在城外布置了大量游骑,就算出了城,也很难不被发现。”
“那也要试一试。”萧望舒坚持,“青崖,疫情若控制不住,不用北狄攻城,燕州自己就会崩溃。我们必须冒这个险。”
沈青崖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自己又劝不住她了。每次都是这样,她认定的路,九头牛也拉不回。
“好。”他终于点头,“但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不能攀爬悬崖。”
“我不去,但我要在城墙上指挥。”萧望舒道,“采药队需要有人接应,也需要有人观察北狄的动向。”
计划定下。当夜子时,一支二十人的采药队悄悄出发。领队的是个老采药人,熟悉燕山地形。士兵们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身手敏捷。
萧望舒和沈青崖站在城北断崖上方的哨塔里,目送采药队消失在夜色中。月光黯淡,星光稀疏,正是夜行良机。
“他们会成功的。”萧望舒轻声说,不知是在安慰沈青崖,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望舒,等这一仗打完,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江南,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死亡的地方。”
“好。”萧望舒靠在他肩上,“我等着那一天。”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采药队还没有回来。
萧望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断崖下方突然传来三声鸟鸣——这是约定的信号。
“他们回来了!”萧望舒精神一振。
很快,采药队员一个个从崖缝中钻出,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老采药人最后一个上来,虽然疲惫,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郡主,采到了!金银花、黄连、板蓝根……够用了!”
萧望舒长舒一口气。但她的喜悦只持续了片刻——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三个人。
“他们呢?”她问。
老采药人神色黯然:“在北山采药时,遇到了北狄游骑。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他们……他们没回来。”
二十人去,十七人回。用三条人命,换回了救命的草药。
萧望舒闭上眼睛,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战争就是这样,每一点希望,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草药很快被送到隔离区。军医们连夜熬药,分发给病患。到次日清晨,疫情终于得到控制——新发病例减少,重症患者症状缓解,死亡人数没有再增加。
燕州城暂时逃过一劫。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危机还在城外。完颜宗望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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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清晨。
完颜宗望站在营帐前,望着燕州城的方向。昨夜城内似乎有动静,但他派出的游骑没有发现异常。这个沈青崖,确实难对付。
“将军,”副将禀报,“左贤王伤势恶化,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耶律雄鹰重伤,对北狄军心是个打击。但完颜宗望心中并无多少悲戚——耶律雄鹰狂妄自大,屡次不听号令,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传令下去,左贤王部暂时由我直接指挥。”完颜宗望道,“另外,派人回王庭,请示大汗下一步指示。”
“将军,我们不继续攻城吗?”
“攻,当然要攻。”完颜宗望眼中闪过精光,“但不是强攻。沈青崖现在缺粮缺箭,城内还有疫情。我们只要围而不攻,最多十日,燕州不战自溃。”
“可是大汗那边……”
“大汗要的是燕州,不是一堆废墟。”完颜宗望道,“强攻损失太大,就算拿下燕州,我们也会元气大伤。围困才是上策。”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围困也要有围困的办法。传令,从今日起,每日在城外骂阵,羞辱沈青崖和萧望舒。我要让他们军心涣散,士气低落。”
副将领命而去。
完颜宗望回到帐中,摊开地图。他的目光越过燕州,望向南方。居庸关,京城,那才是最终的目标。只要拿下燕州,大晏北方门户洞开,二十年前的荣光将再次重现。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沈青崖不是寻常将领,萧望舒也不是寻常女子。这两人联手,总能做出出人意料之事。昨夜城内的动静,会不会又是什么诡计?
还有北靖王萧景琰。探马来报,萧景琰率一万骑兵离开黑石城,去向不明。他会去哪里?是来增援燕州,还是……
完颜宗望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骤变。
“来人!”他厉声喝道,“立刻加派探马,往阴山方向搜寻!我要知道萧景琰的准确位置!”
如果萧景琰绕道阴山,突袭王庭……那后果不堪设想。王庭守军只有三万,而且多是老弱。若被萧景琰突袭成功,他必须回师救援。
“不会的,”他安慰自己,“萧景琰只有一万骑兵,不敢冒险深入草原。他应该是来增援燕州的,只是绕道避开我们的防线。”
但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萧景琰用兵向来大胆,当年曾率三千骑兵突袭北狄后方,烧毁粮草无数。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完颜宗望坐不住了。他走出营帐,望向北方。草原的方向,王庭的方向。
“将军,”一个谋士悄声道,“若萧景琰真去突袭王庭,我们该如何是好?”
完颜宗望沉默良久,缓缓道:“那就要在萧景琰得手之前,攻下燕州。只要燕州在手,大汗就算丢了王庭,也能以此为据,南下中原。”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燕州城坚墙厚,沈青崖又善守。强攻损失太大,围困需要时间。而萧景琰的骑兵,最迟四五日就能抵达王庭。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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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阴山北麓。
北靖王萧景琰勒住战马,望着前方茫茫草原。一万精骑在他身后,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
他们已经连续疾驰三日,人马皆疲。但萧景琰知道,不能停。每多耽搁一刻,燕州就多一分危险,女儿就多一分危险。
“王爷,”副将策马上前,“探马来报,前方五十里就是北狄王庭外围牧场。守军约五千人,都是老弱。”
萧景琰点头:“传令下去,休息一个时辰。吃饱喝足,检查兵器。今夜子时,突袭牧场。”
“王爷,我们不直接攻击王庭吗?”
“王庭守军三万,我们只有一万,强攻不智。”萧景琰道,“先打牧场,烧毁粮草,制造混乱。北狄王庭必会派兵救援,那时我们再寻找机会。”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攻击王庭是假,制造混乱、迫使完颜宗望分兵回援才是真。只要完颜宗望分兵,燕州压力就会减轻,女儿和女婿就有机会反击。
副将明白过来,领命而去。
萧景琰下马,走到一处高坡上,望向南方。燕州在那个方向,女儿在那个方向。
望舒,再坚持几日。为父来了。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总喜欢骑在他肩头,要他带去看大营里的战马。那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甚至亲赴战场。
作为父亲,他既骄傲,又心痛。骄傲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心痛女儿要承受这乱世之苦。
“王爷,”亲兵送来干粮和水,“您吃点东西吧。”
萧景琰接过,却没什么胃口。他心中算着时间——从燕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四日。望舒信中说,燕州粮草箭矢只够支撑十日,如今已过去六日。
还有四日。他必须在四日内,让完颜宗望感受到足够的威胁,迫使他分兵。
时间紧迫。
夜幕降临,草原上星光璀璨。萧景琰的一万骑兵如幽灵般在夜色中行进,马蹄包着棉布,几乎无声。他们绕过牧场的哨岗,从侧翼悄然接近。
子时整,火光突然在牧场四处燃起。
“敌袭!敌袭!”
北狄守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但他们面对的是北靖王麾下最精锐的骑兵,这些百战之师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五千守军死伤过半,余者溃散。牧场粮草被焚毁大半,牛羊马匹被驱散。
萧景琰没有恋战,得手后立即率军撤离。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王庭的援军就会赶到。
果然,天刚蒙蒙亮,三万王庭守军赶到牧场。但萧景琰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狼藉。
“追!”北狄将领怒吼。
但草原茫茫,到哪里去追?萧景琰的一万骑兵化整为零,分成十队,在草原上游弋。今天袭击这个部落,明天烧毁那个粮仓,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消息传到燕州城外的北狄大营时,完颜宗望脸色铁青。
“萧景琰果然去了王庭!”他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这个老狐狸!”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庭危急,大汗连发三道金牌,命我们速速回援。”
完颜宗望盯着地图,眼中闪过挣扎。燕州唾手可得,只要再围困几日,必破。但王庭若失,北狄将元气大伤,甚至可能分裂。
两难抉择。
良久,他终于做出决定:“分兵五万,由你率领,回援王庭。我率十万大军,继续围困燕州。”
“五万……够吗?”副将担忧,“萧景琰有一万精骑,又擅长游击。王庭守军虽然有三万,但多是老弱,恐怕……”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完颜宗望冷冷道,“我给你五日时间,击退萧景琰,稳定王庭。五日后,无论成败,都要回来复命。”
“末将领命!”
当日下午,五万北狄大军拔营北上。燕州城头的守军看到这一幕,欢呼雷动。
“北狄退兵了!北狄退兵了!”
消息传到敌楼,沈青崖和萧望舒相视一笑。他们知道,父亲成功了。
“岳父果然厉害。”沈青崖感慨,“仅凭一万骑兵,就逼得完颜宗望分兵五万。”
“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萧望舒冷静道,“完颜宗望还有十万大军,而我们能战者不足两万。兵力对比依然悬殊。”
“但压力减轻了。”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望舒,我们或许可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萧望舒一愣,“以两万对十万?”
“不是正面决战。”沈青崖指向地图上的一处,“你看这里,北狄大营的粮草囤积地。完颜宗望分兵后,这里的守备必然空虚。如果我们能烧掉他的粮草……”
萧望舒明白了:“断其粮道,迫其退兵?”
“对。”沈青崖点头,“完颜宗望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无数。若粮草被烧,他要么退兵,要么强攻。但强攻损失太大,他不敢。”
“风险很大。”萧望舒沉吟,“要穿越北狄防线,深入敌后,烧毁粮草,再安全撤回。这需要一支精锐的敢死队。”
“我去。”沈青崖毫不犹豫。
“不行!”萧望舒反对,“你是主帅,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为我是主帅,才必须去。”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望舒,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燕州还是守不住。”
萧望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就像她劝不住父亲冒险突袭王庭,就像父亲劝不住她亲赴燕州。
他们这一家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不行!”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别去。”萧望舒态度坚决,“青崖,我们说过要并肩作战的。”
四目相对,沈青崖看到她眼中的不容置疑。最终,他长叹一声:“好,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若有危险,立即撤退。”
“我答应你。”
计划定下。当夜,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队集结完毕。沈青崖亲自带队,萧望舒在队伍中段指挥。张怀远留守燕州,以防万一。
子时整,燕州西门悄然打开。敢死队如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城门,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将决定燕州的命运,也将决定大晏北境的命运。
星光黯淡,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