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之上,海风裹挟着咸腥与寒意呼啸不止,天色已彻底沉入墨色。
江澈紧紧抱着怀中的沈听澜,将早已被风浸透的外套脱下,裹住对方冰冷的身体。
他的脸颊眷恋的贴着沈听澜的脸上,感受那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呼吸。
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托。
他嘴唇轻动,声音低得散在风中:“阿澜,我在这儿,别怕……我怀里暖和,抱紧你,你就不冷了……”
“之前说不喜欢你,是我骗你的,阿澜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呀。”
“别睡……求你,看看我……”
他的眼泪大颗砸在沈听澜毫无血色的脸上,混着血与尘,“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赌气,不该说那些混账话……都是我的错,你把我这条命拿去都好……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此刻他什么也不愿再想,爱也好,恨也罢,都如潮水退去。
他只知道自己怀中拥着的,是他伤痕累累的全世界。
远处,凌乱的脚步声踏碎岩石与荒草。
有人来了。
是那群绑匪折返?
还是赶来救援的警察?
江澈不愿去猜,也无所谓结局,只要他们在一起,怎样都好。
失血带来的晕眩感阵阵袭来,他视线有些模糊,却仍固执地睁着眼,等待命运最后的判决。
远处的光影和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江澈觉得那些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有怀中人微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的呼吸,是这世上唯一真实的声音。
人影渐近,他看清了,是沈听屿和陆呈。
他们身后跟着医护人员,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焦灼的呼唤被风送来:“沈听澜——!江澈——!”
泪水无声滑落,江澈轻轻抚过沈听澜冰凉的脸颊,哽咽道:“宝贝,他们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沈听屿疾步走近,看见浑身是血、早已失去意识的弟弟,呼吸一滞。
他颤抖地蹲下身,伸手探向沈听澜的鼻息,随即如释重负地深喘一口气,低声喃喃:“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沈听屿俯身,极轻地将弟弟抱起放在担架上,像对待易碎品,“小宝,哥哥来了。”
医护人员上前想将江澈也扶上担架,他胸口那片刺目的血红有些触目惊心。
“不要,我要看着他……让我陪着他!!”
江澈执意不肯,他只想守在沈听澜身边,寸步不离。
沈听屿本就心急如焚,见状也不想耽搁,挥了挥手,“随他,让他跟着。”
一行人匆匆冲向救护车,车门关合,救护车鸣响笛音,划开这漫长而沉痛的黑夜。
医院。
车轮刚停稳,医护人员便迅速将沈听澜的担架床推下,江澈踉跄着紧跟在后,胸前的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愈发刺目。
“患者重度昏迷,呼吸微弱,准备紧急气管插管!”
“血压持续下降,快,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
医护人员急促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沈听澜被飞快推向抢救室。
江澈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仿佛只要一眨眼,他的全世界就会彻底消散。
就在即将进入抢救室的那一刻,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
“滴————————”
一条直线,无情地划过屏幕。
“心跳骤停!快,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
“准备除颤仪,充电200J!”
江澈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扑上前,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沈听澜!” 他嘶吼着,眼泪汹涌而出,“不要!求求你睁开眼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这样惩罚我……”
沈听屿红着眼眶,死死按住江澈的肩膀,声音却同样破碎:“江澈!!不要干扰医生抢救!!”
抢救室的门在混乱中重重关上,将一切隔绝在外。
“他……他还在里面,抢救室那么冷,他会怕的。”
闻讯赶来的苏清棠几乎站不稳,被沈怀山搀扶着,在看到那扇紧闭的门时,终于崩溃大哭:“我的宝贝……”
沈怀山紧紧搂住妻子,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眼中只剩下无助与恐惧。
宋书韵和季秋锦匆匆赶到,两人迅速出示证件,换上无菌服进入抢救室。
门开合的瞬间,江澈看到里面无数身影围在沈听澜床边,电击板压在他的胸口,瘦弱的身体随之弹起又落下。
每一次电击,都像重锤砸在江澈心上。
抢救室内,气氛凝重到窒息。
季秋锦快速检查沈听澜的瞳孔,声音紧绷:“瞳孔对光反射减弱。”
宋书韵正在查看刚出来的血检报告,脸色骤变:“小澜被注射了病毒,呈阳性,病毒载量极高,会导致多器官功能正在快速衰竭。”
“再次室颤!”
“充电300J,继续除颤!”
“肾上腺素推注,加大剂量!”
沈听澜的身体又一次在电击下无助地弹起。
护士快速汇报:“没有自主心律!”
季秋锦额角渗出汗珠:“准备心脏起搏,同时进行血浆置换,尝试化解一些血液中的病毒。”
抢救室外,第三张病危通知书被护士递出时,苏清棠直接晕厥过去,被紧急送往隔壁病房输液。
沈怀山颤抖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没有签。
他转向江澈,这个一向威严的男人此刻老泪纵横:“江澈,这张,你去签。”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去看看他的疼,他的伤,我们沈家从来没有阻止小澜追求你,他是真的对你付出了真心啊……”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让他带着一身病,还要因为救你……变成这个样子……”
沈怀山的声音哽咽了:“我要你记住,记住现在的心痛,记住这一刻,我的儿子在里面生死未卜,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江澈看着病危通知书上‘心脏骤停,多器官功能衰竭’那行字,右下角还沾着一抹刺眼的血渍。
他的心脏比胸口的刀伤还要痛上千百倍。
江澈郑重地接过笔,他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写下“江澈”两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为沈听澜签病危通知书,或许……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是我的错……”他喃喃道,声音破碎不堪,“全都是我的错……”
笔从指间滑落,他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对着刚刚出来的主治医生重重磕头:“医生,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用我的命换他的命都可以,求求你们……”
医生眼中满是动容,弯腰想扶他起来:“我们会尽全力的,你放心。”
江澈却固执地跪着,直到抢救室的门再次关上。
他维持着跪姿,面向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仿佛一个虔诚的赎罪者。
这时的江澈再也没有影帝的风采,只是一个卑微的祈求者,求他的爱人能平安无事。
门内,电击还在继续,药物被快速推注,血浆置换机开始运转。
门外,沈听屿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把脸埋进掌心。
而江澈就那样跪着,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世纪……
花瓣落尽才懂春,当你把心交出的那一刻,我就该知道,应该捧在手心,应该珍惜。
可惜我太蠢,看不清你的坚定,也看不清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