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注射完成、所有人都因为这“最终胜利”而心神松懈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听澜如同蛰伏已久、等待最后一击的猎豹,爆发出燃烧生命般的惊人速度,猛地冲向沈熵。
一只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死死握住沈熵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狠厉一转!
“噗嗤——”
利刃切割血肉的声音沉闷而粘稠,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那柄原本抵在江澈胸前、沾着江澈鲜血的小刀,此刻已精准而深刻地没入了沈熵的心脏!
怎么可能?!
没有人能在注射完高浓度的c++神经毒素后还能站起来,更不用说完成如此精准、迅猛、致命的反杀……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沈熵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扭曲成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僵硬地低头,看着那深深插入自己心口的刀柄,又猛地抬头瞪向沈澜,瞳孔剧烈收缩。
“你……你……”他颤抖着嘴唇,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听澜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里面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彻骨的杀意。
他手腕再度用力,将刀锋更深、更狠地绞入那颗肮脏的心脏,声音低沉如同死神的宣判:“我这辈子,只在自己真心上输过一次,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
沈熵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涣散,带着无尽的惊骇、不甘与茫然,身体抽搐了几下,缓缓地、沉重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咳……咳咳……”强忍着血液中那足以撕裂灵魂的蚀骨疼痛,沈听澜踉跄着上前,用那柄染满鲜血的刀,颤抖着割断束缚着江澈的绳索。
剧烈的动作彻底牵动了内腑,他喉头一甜,猛地呛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星星点点地溅在他苍白的面颊和早已狼狈不堪的衣襟上,红得刺目,红得惊心。
江澈身上的药效还未完全褪去,四肢依旧酸软无力,他全靠沈听澜撑着才能站直,看着沈听澜吐血的样子,心碎成了粉末。
“沈听澜……你走……你快走啊……”他哭着,声音微弱而绝望。
沈听澜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擦一下嘴角的血迹。
他抬起猩红的眼眸,看着周围缓缓围拢上来的亡命之徒,闭了闭眼,猛地举起手中的刀,在自己左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烈的锐痛如同电流般窜过大脑,暂时强行压下了神经毒素带来的麻痹与昏沉,换取了几丝宝贵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他不能晕倒。
否则,他和江澈,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他将虚弱无力的江澈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那染血的身影虽然摇摇欲坠,却仿佛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几名绑匪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凶光毕露,同时举着利器冲了上来!
沈听澜以一敌众,还要分神护住身后无法行动的江澈,很快便左支右绌,落了下风。
拳脚、棍棒、冰冷的利刃,如同雨点般不断落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他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凄艳红色。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剧烈地牵动着体内肆虐的毒素,带来阵阵撕心裂肺、几乎让人晕厥的痛楚,但他咬着牙,硬是没有后退一步。
打到最后,沈听澜几乎完全是靠着非人的意志力在强行支撑。
视线开始模糊,重影叠叠,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几乎盖过了风声。
就在这时,一道阴险的银光自侧面闪过,一名绑匪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他,直刺向他身后毫无防备的江澈!
“小心!!”
根本来不及思考,沈听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过去,将江澈死死地、整个地搂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致命的袭击!
“呃啊——!”
利刃深深刺入后腰的剧痛,让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般瞬间涌出,浸湿了他整个后背。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却凭着濒死野兽般的本能,反手一刀,狠狠刺入了那名偷袭者的腹部!
他就像一尊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濒临破碎却依旧死死守护着身后珍宝的神只,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意识几近涣散,却始终将江澈护在身后。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燃烧:救江澈……必须让江澈活下去……
就在这时——
清晰而嘹亮,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如同划破黑暗与绝望的曙光,骤然响彻了整个崖顶。
剩下的几名绑匪脸色骤变,惊恐地对视一眼,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扔下手中的武器,如同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
“来了……”沈听澜如释重负地低语了一声,唇角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意志的堤坝彻底崩溃,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澜!!”江澈肝胆俱裂地哭喊着,用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双臂,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倒下的身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入手之处,是一片温热的、黏腻的、令人绝望的鲜血。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啊……”他泣不成声,眼泪混着血污糊了满脸。
沈听澜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如同退潮般急速流逝,身体冷得像是被浸入了冰窖。
他顺从了自己最后的心意,伸出手臂,轻轻地、却又用尽最后力气地环住了江澈的腰,将染血的脸颊贴在他同样沾满血污的胸膛上,像是一个寻求温暖与安慰的孩子,气若游丝地轻声问:“阿澈……现在……现在不嫌弃……我抱你了吧……”
话音未落,又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沿着下颌蜿蜒滴落,在江澈脏污的衣襟上晕开新的印记。
“不嫌弃!再也不嫌弃了!我知道错了……阿澜,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不信你了!求求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了!求你……”
江澈用尽全力抱紧他冰冷得吓人的身躯,语无伦次地哭求着,仿佛这样就能温暖他,留住他。
“那场……车祸……不是我……做的……”沈听澜断断续续地,执着地再次澄清这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也是最后的误会。
江澈用力地、拼命地点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沈听澜冰冷的脸颊上,“我知道……我知道了!江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瞎子!傻子!你还要好好活着,狠狠地惩罚他呢……你不能有事……”
沈听澜极其虚弱地笑了,眼神开始涣散,失去了焦点,带着深深的、无尽的遗憾,轻声说:“阿澈……擅自喜欢你……是我的错……”
“我……纠缠了你……这么久……难为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他剧烈地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我……有些累了……”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就……不要再见了……”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仿佛要将他未尽的话语和最后的生命一起带离这个世界。
“不!不!是我该死!阿澜……不要下辈子!就这辈子!这辈子我还没有赎罪!我还没有好好爱你!求你了……不要下辈子好不好……”江澈崩溃地哭喊,紧紧抱住他,徒劳地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逐渐冰冷的身躯。
沈听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意识已然模糊,堕入了深沉的迷障。
他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破碎不堪:“我……我想去找……当初……那个……救我的……男孩了……”
“你不是他……他……他不会……舍得……伤害我的……”他的气息越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恍惚间,他耳边似乎响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寒冷刺骨的冬日里,小男孩清脆而坚定、带着温暖力量的声音:“哥哥,你别怕,我抱着你,很暖和的……”
一行清泪,混杂着鲜红的血水,从他逐渐失去神采的眼角滑落。
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迷了路的孩子,委屈地、带着最后一丝不解和依恋,小声地嘟囔着,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阿澈……我好冷……”
“你……怎么……不来……抱抱我呀……”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江澈清晰地感受着怀中身躯最后那一下轻微的抽搐,以及随之而来的、彻底的、再无任何生息的放松与沉重。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僵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寰宇的哀嚎,猛地从他胸腔中炸开,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听澜!不要离开我!!!醒醒啊!!阿澜……我爱你呀……我爱你……我爱你啊……”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哭喊着,疯狂地摇晃着怀中那具再也给不出任何回应的身体。
可是,沈听澜只是紧紧闭着那双曾经漂亮又冷冽的眼睛,面容苍白而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眠。
只有那咸涩冰冷的海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在悬崖上空呼啸着,盘旋着,卷起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呜咽着,奏响了一曲永恒的、绝望的挽歌。